一个月后,京城内的主干街道上都挂上了大红灯笼,一群宫人簇拥着大红花轿走向平淮侯府。 岚烟不爱凑热闹,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溜出了侯府。 这次公主嫁入平淮侯府,意味着薛梦松的地位将再一次提高,所以京中大小官员和富商全都带着贺礼前来。 平日里偌大冷清的平淮侯府今日却变得拥挤起来,小厮婢女端着佳肴美酒来来往往。 岚烟从侯府出来,看到迎亲的仪仗连绵几里,她一直走一直走,似乎也走不到尽头。 在一个街角她终于穿过长长的迎亲队伍,迎亲队伍走过后,留下的是一地的炮仗皮,还有散落在地上没人捡起的铜板。 几个小乞丐正从小巷里跑出来,他们弯腰捡着方才看热闹的人们没注意的财富。 他们将地上的铜板小心捡起,然后在嘴边吹了吹,又用不怎么干净的袖子擦干净,这才放进衣兜里。 岚烟叹了一口气,正要转身,抬头间才发现自己这是到了将军府。 四年前,叶清雨出嫁的时候,将军府也同今日的侯府一般,来往宾客络绎不绝,红艳的喜字贴满了将军府。 而如今,将军府不仅门可罗雀,门口的两只石狮子也有些斑驳了,脚边生了一对杂草也无人清理。 准备上街买东西的红儿刚开门,就看见岚烟站在大门口,她热切地迎上去。 她挽住岚烟的手臂说“岚烟姐,今日怎么有空来将军府?” 岚烟一撇嘴,回她“呵,那热闹不凑也罢。” 谈话间,她们又想起叶清雨的好来,不由得双双落下泪来。 岚烟拉着红儿的手问了一句“夫人,她还好吗?” 此话一出恰好戳中了红儿的泪点,她的眼泪像开闸的阀门,一下子顺着脸庞直流而下,岚烟怎么劝也止不住。 她带着浓厚的哭腔,呜咽着说道“夫人如何能好,小姐、老爷都相继去了,少爷也被派回了西北边关。这将军府阿,怕是要荒了。” 岚烟叹了一口气,红儿又说“这不,夫人差我上街买些东西,准备也回西北去了。” 听到叶夫人要回西北的消息,岚烟心里一揪。 她淡淡道“我想回将军府看看了。” “好啊,夫人若是听闻你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 说着,红儿将岚烟往府中领。 岚烟跟着她跨进将军府,她看到将军府的门也有些残破了,若是叶正庭还在,他每年都会命人修缮门上的红漆。 他曾说,门是一家的门面,要是这门老旧了,这家也差不多要散了。 果不其然,今日将军府的萧瑟之景倒是应了他的话。 她看着庭院里枯萎的花草,也是感慨不已。 以前叶夫人最喜爱这些花花草草,每一株都用心栽植,如今花草都这般景象,想必夫人的心也同这花草一样都枯竭了吧。 岚烟看着将军府的萧条,对红儿说“怎么不让人拾掇拾掇,夫人不上心,你们更应该上心才是,说不定,她看到这些花花草草,心情会好点呢?” 红儿摇摇头,说“别说了,本来呀,夫人打算扔了这些花草,是我百般劝说才勉强留了下来。少爷去西北后,府中开销锐减,做活儿的人少了一半,谁还有空是理睬这些花花草草呀。” 听到红儿的话,岚烟垂下了眼眸,不再说话。 * 到了后院,两人还未进门,岚烟远远地就听见叶夫人的咳嗽声。 红儿松开她的手,赶紧跑进屋里,她端了一杯水走到夫人床边,关切道“夫人,您还好吗?要不要我去叫陆大夫来?” 叶夫人扶着她的手这才勉强从床上直起半个身子来。 岚烟缓步走进屋里,屋子里点着的中药香一下子冲入她的鼻腔,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似乎吓到了叶夫人,她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抖,将水洒了些在被褥上。 红儿忙掏出手绢替她擦拭,然后抚着她的背,让她慢慢喝下水去。 喝了几口水,叶夫人的脸转向岚烟,她淡淡地问“是谁?” 带她转过脸来的时候,岚烟才发现她的眼睛因为整日的哭泣已经看不清了,她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方向,那双无法聚焦的眼睛对着的是自己身后的墙壁。 岚烟鼻头一酸,不由得落下泪来。 昔日夫人最疼小姐了,要是小姐看到夫人这副模样,不知道得多伤心。 听到岚烟的抽泣,叶夫人的手朝她的方向伸出了手,她问道“是岚烟吗?” 岚烟赶忙迎上去,她也伸出手握住她的,她努力平复了一下的情绪,回她“是,是我。是岚烟回来了,夫人。” 叶夫人笑了笑,顺着她的胳膊摸到她的肩膀,然后在肩膀上拍了几下,说道“回来看看挺好的。” * 同将军府的萧条比起来,侯府的繁华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再次穿上喜袍的薛梦松同四年前一样,直挺着身子站在侯府门口,来往的官员富商一连谄媚地凑上前去。 薛梦松虽心里厌恶,表面上仍是一副笑模样,他同他们一一作揖、寒暄。 高远则端着一个收礼金的盘子立在薛梦松身后,他手上的盘子已经换了四五回了。 短短的时间,侯府的仓库就新堆出了个小山。 这一次,薛梦松迎娶的是公主,能来参加喜宴的官员都巴不得出一次血,让自己的名字能在礼金簿上提高几位。 酒过三巡,薛梦松拱手辞了他们的好意,往布置好的房间走去。 喜婆依旧拿着老四样等在门里,薛梦松一开门还是和当年一样,没等喜婆开口便从怀里掏出一锭黄金。 黄金落在喜婆端着的盘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喜婆看得眼睛都直了,她笑眯眯地还要说话,薛梦松却摆摆手道“这些繁文缛节都免了吧,你先出去吧。” “是是。那老身就祝侯爷和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罢,她将盘子放在桌上,收下那锭黄金,喜滋滋地走出了房间。 都说平淮侯出手阔绰,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喜婆走了以后,薛梦松坐在桌子旁,看着坐在床上戴着盖头的晗月,他攥紧的拳头落在桌子上。 他就坐在桌边这么看着她,并没有要动的意思。 过了很久,晗月从盖头下的缝隙也看见了他的鞋子,他就这么坐在桌边。 她低头仔细看才发现,原来薛梦松的脚踝处还绑着一条白布。 晗月叹了一口气,算是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早在她嫁入侯府前,她就听闻薛梦松和叶清雨甚是恩爱,自从叶清雨嫁入侯府,薛梦松整个人都性情大变,不仅善对百姓,就连街边的乞丐打赏也都是出手不菲。 她本以为薛梦松会拒绝这门亲事,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下来。 可今日看到他的这番表现,她明白叶清雨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定很重。 否则,他又怎会在大喜之日身上仍带着她的白条。 想到这里,晗月并没有丝毫的醋意,反而有些佩服薛梦松的情深。 她一把扯下自己的红盖头,她的这个动作倒是惊到了薛梦松。 薛梦松嘴巴微张,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也没有开口。 倒是晗月很大方地说道“我知道你忘不了叶清雨。” ‘叶清雨’这三个字是侯府的禁忌,他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起了,今日晗月一提,他的神色顿时就黯淡了,他垂眸叹气,眼角温润。 晗月继续说道“你放心,我也不喜欢你,父皇之所以让我嫁给你,不过是想借机拉拢你。公主听着风光,不过是男人们弄权的牺牲品罢了。” 听到她的话,薛梦松这才又抬起头,他看向她。 晗月道“你继续做你的平淮侯,我要的是我的自由,我们互不相干。” “好。”薛梦松答应得十分爽快。 他将自己腰间的令牌取下交给她,然后对她说“公主今后想去哪都可以,我平淮侯府的银两和人马随你调用。” 晗月接过他的令牌,小心地捧在手里,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薛梦松则在一旁拱手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公主经历许多,也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本侯就先退下了。” 说着,他一把扯下身上的喜袍和头上的帽子,背手走出房间。 而后的日子里,两人明面上是夫妻,可一天也未行过夫妻之实。 平日里,薛梦松住在前院的书房,公主住在后院,也是自从公主嫁入侯府以后,薛梦松连后院也不去了。 他除了外出办案,回府就是一头扎进书房里。 而晗月有了他的令牌,不仅在平淮侯府潇洒惬意,在整个京城里,他的牌子都很好用。 今日是出城游猎,明日是去西郊的鱼塘垂钓,她现在的生活是往日在宫中想也不敢想的。 岚烟本来是一肚子的气,可看到薛梦松这副样子,气就渐渐消了下来,相反地她还有一丝怜惜他了。 高远看着岚烟端着一碗羹汤在书房门口长吁短叹的模样,他好奇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岚烟淡淡地说“侯爷熬了几日,本想着给他送碗羹汤,可是他却又推说公务繁忙。这总不会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吧,如此下去身体怎能吃得消?” 高远从岚烟的手里接过托盘,他打趣道“你也是奇怪,前些天不是还同侯爷生气来着,今日怎么又担心起这个来了。” 岚烟白了他一眼,他赶紧改口说道“好了,好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在这里候着。” 然后高远敲了敲门,高声说道“侯爷,是我。” “嗯。进来吧,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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