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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时光

回到麦田旅社看到许远川正在跟尹桑染聊天,后者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敷衍。我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也许是单于歌太过美好了,我怎么看许远川都有些差强人意,他也不是哪里不好,可是说到底就是两个字——普通。尹桑染这样的女孩子,身上带着厚重的漂泊气息,哪里是他这么平凡的男生降得住的。要不是不太熟络,我真的好想去劝劝他,算了吧。我正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麦田抱着白白从走廊里走了过来,看见只有我一个人便皱眉问:“汀屿呢?”“啊——她碰到她爸爸了,可能要说一会儿话吧。”我耸耸肩。麦田若有所思地挑起眉毛:“汀屿又会有好几天闷闷不乐了,她每次见到她爸爸都是这样,不用说,一定又要叫她回去住,她呢,一定又要唱反调,唉——”麦田说得完全没错,我们几个人坐在沙发上一人握着一瓶科罗娜(一种墨西哥淡啤酒)聊天聊到一半,孙汀屿一脸阴沉地推开了门。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心情有多差。她瓮声瓮气地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就埋头往房间里冲,这一冲恰好撞倒了迎面而来的倪天放。她一抬起头看见倪天放,两颊就迅速燃起两片绯红。我和麦田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原本很混沌的事情在这顷刻之间变得清晰起来。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在此之前也没有看出丝毫端倪,但无论怎么样,它确确实实就是发生了。我靠在麦田的肩膀上轻声笑,有一种很悲伤的情绪在我的胸腔里慢慢地氤氲开来。麦田拍拍我的肩膀,我想她应该也明白我在想什么。当我们拒绝爱情发生的时候,爱情也拒绝降临在我们的身上,所以懵懂的孙汀屿能遇见它,清冷的尹桑染能遇见它,但我和麦田,却无法遇见它。深夜的露台上结着薄薄的一层冰,我正对着月亮一口一口地喝着冰啤酒,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回头一看,果然是麦田。她在我身边坐下来,陪我喝酒,一时间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忽然,麦田说:“那一年我和程远一起出去旅行,在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地方,海拔有五千多米。那天晚上我已经睡了,他把我叫起来去看星星……那哪里是星星啊,分明就是银河,手可摘星啊……那一刻脑海里只有八个字,‘有此一刻,不枉此生’。”“听说一张纸如果被折叠超过五十一次,厚度会超过太阳与地球之间的距离。我觉得这些年,在我和程远之间真的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折叠着我们的命运,最后我们离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转过头静静地看着麦田,她的脸上写满了惆怅。“有时候真的恨自己的记性,有时候又恨人性,恨这恨那,过得真是累。”我握紧她的手,有些感受不是语言可以完整表达的,但某一个动作能够传递出我要表达的信息:我真的感同身受。也许每个人都会有过那么一个瞬间,觉得生命不是一个必须要履行的责任,我们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意愿处置它的长短。最初确定我确实感染了AIDS的时候,我真的完全疯掉了。我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想尽一切办法折磨自己,企图用剧烈的、不可承受的痛让自己从这个噩耗中醒过来。我整夜整夜地哭,还把自己泡在浴缸里用刷鞋子的那种粗糙的刷子刷洗着全身,直到刷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后来我没力气折腾了,就开始想要怎么样死去,想着想着就掉下泪来。我在一张大纸上罗列了一大堆我能够想到的死法,其中我觉得最不痛苦的就是喝酒喝到酒精中毒……在那段灰色的日子里,我相信只有死能让我彻底摆脱这不洁净的一生,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我已经绝望,却仍然觉得有遗憾。我不知道到底是我贪婪,还是原本拥有的就不够,以至于让我无法心甘情愿地死去。是的,麦田,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想死,但只有极为少数的人实践了自己的想法,大部分的人在挺过了负面情绪如泰山压顶的那一刻之后,选择了苟且偷生。空酒瓶在地上滚动着发出清脆的声音,我仰起头看着夜幕,对麦田说:“我以前在国外的时候认识一个男生,在一起两个多月就分手了,不过后来做了很好的朋友。他很帅,四分之一混血,家里也很有钱,很多女生喜欢他,但是他一直都不快乐。有一段时间我很忙,忙着参加Party,忙着谈恋爱,忙着做一些很没有意义的事情,就那样慢慢地断了联络。后来有一天,我们共同的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说‘暮色,你知道吗,他跳楼了’。我记得好清楚,当时我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摁掉了电话。真的很难相信一个那么年轻的生命就这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听说他是听着重金属音乐跳下去的,遗书上只有一句话,‘我没有死,只是去了世界的背面’。我无法忘记那句话带给我的震撼,在我人生中最低潮的时候,我坐在天台的栏杆上闭着眼睛,企图去体会他那一刻的感受,但我发现自己是那样懦弱,那样惧怕未知的世界……”麦田安静地听完我说的这个故事,注视着远方说:“暮色,难道你不觉得活着是比去死更需要勇气的事情吗?”我点点头。是的,所以狼狈得像野狗一样活着的人,其实也是值得敬佩的。她站起来轻轻地拍拍我脸:“不早了,休息去吧。”我洗完澡躺在床上才看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的短信,是孙汀屿发来的,她说:暮色,我喜欢上一个人了。看着手机上那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我轻轻地笑了,但还是故意问她:是谁?想来她也是觉得难以启齿,竟然跟老娘说是许远川。好吧,你不仁,我不义,我也顺水推舟:那你这条短信应该发给尹桑染啊。手机安静了几分钟,我几乎以为她睡了的时候,短信又来了:暮色,我到你房间吧。小小的一张床上挤着两个人,我故作不满:“你能劝麦田给我的房费打折吗?”她完全没有心情跟我开玩笑,窗口有月光洒进来,她的脸看起来如此忧愁:“暮色,你这么聪明,其实你知道是谁。”是的,我知道,岂止我知道,这段日子住在麦田旅社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了。她低声说:“我不晓得怎么讲,毫无预兆……就好像很多人都说要努力学会快乐,但我跟他们的想法不一样,我觉得快乐应该是一种很平和的状态,不是精心修炼的,不是潜心摸索的,它应该就在那里等待着我们,不用声嘶力竭歇斯底里……某一天感觉到它很真实,很踏实,那就应该是快乐。”虽然我真的认为她这段话不知所云,但还是耐着性子让她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她这样性格的人,绝对不会像尹桑染开门见山直抒胸臆,而是会用一种最迂回的方式来表达最简单的想法。果然,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说到了正题。“我从来没有主动寻找过,也没有拿着一个模子往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异性身上去套,我觉得那种所谓的‘喜欢的人的标准’其实只不过是用来挡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人,直到某一天,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不笑,可是我会知道,我真的遇到了。”我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忍不住爆发了:“孙汀屿,你就不能直接说你爱上倪天放了吗?你再这么纠结地说下去,我还要不要睡觉啊?”她把头埋进枕头,闷闷的声音听起来有无限的烦恼:“我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替她盖好被子,顺手关了灯。亲爱的孙汀屿同学,原谅我无法给你任何建议,因为我自己也是反面教材。你的问题,恐怕连上帝的回答都无法使你满意。除夕前的一天,单于歌来了。除了我之外,所有的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都呆住了,两秒之后,才恢复常态,包括尹桑染。我笑吟吟地打量着她,虽然她很努力地在维持表面的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端倪。单于歌跟我打了个招呼,深呼吸之后径直走向了尹桑染。一旁的许远川狐疑地看着他,又看看她,一时之间完全弄不清楚状况。不是我这个人势利,单于歌站在尹桑染的身边,那才叫般配,那才叫登对。不知道许远川自己有没有这样的眼力看出单于歌和尹桑染之间那根无形的线,其实我真的很想告诉他,执著,并不见得在任何时候都是优点。一个人执著地做着一件不适合自己的事情,那不叫努力,而叫愚昧。这样的执著,一点也不值得欣赏和敬佩。就像此刻,他怔怔地看着单于歌和尹桑染在众人的注视中沉默的对峙着,却不晓得要离尹桑染远一点。我用手掌撑住额头,小指来回的搓着眉心,心里真的很想骂一句,傻蛋啊——单于歌的手里提着好几个纸袋。不顾这么多人探究的目光,他一个袋子一个袋子地拆开,拿出大衣、围巾、靴子、裙子一个劲儿地往尹桑染手里塞。尹桑染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窘迫,到最后实在撑不住了,她把东西一股脑儿地塞回单于歌的怀里:“我不要你买的东西。”这场沉默的对峙,最终还是以她率先破功而宣告结束。单于歌平稳地说:“为什么不要我买的东西,你嫌弃?”尹桑染的脸涨得通红,她愤怒地看着单于歌。她的这种眼神我太熟悉了,曾经宋初微不知道多少次这样看着顾辞远,这是看着爱人时才会有的眼神,这种眼神是永远不会投落到无关痛痒的路人甲身上去的。此时,就算许远川再愚钝,也差不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刚要开口便被我制止了。这么难堪的局面,总要有个收场的人。好吧,那就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吧。我走过去把那一大堆东西塞进纸袋,然后对单于歌说:“你带桑染去外面谈,别在这里娱乐大众,你们不怕丢脸,麦田姐还怕呢。”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伸出手拖着尹桑染就往外走。他们出去之后,许远川迫不及待地问我:“怎么回事?”我凝视着这个呆头呆脑的男生,一声长叹,说:“这还看不出来,这分明是破镜重圆的戏码啊!”发生这场闹剧的时候,只有坐在角落里的倪天放丝毫不为所动,连看都没有往这个方向看一眼。我不得不承认孙汀屿真是好眼光,虽然她爱上这个人仅凭自己的直觉。我把那一堆纸袋抱起来往尹桑染的房间里去。孙汀屿厚着脸皮挪到倪天放身边,好奇地问:“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吗?”他连头都懒得抬:“我只对自己的事情有兴趣。”他说完这句话,孙汀屿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能手足无措地僵坐着。倪天放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你知道做人最难的是什么吗?”“赚钱?”她老老实实地答了。说来这个答案其实也不算太荒谬,可倪天放还是笑了。他这一笑,孙汀屿更加不知所措了,她窘得几乎快要哭了,两只手因为过度用力地绞在一起而泛白。顿了顿,他敛容正色说:“做人最难的,是形散而神不散。汀屿,你还没有神。”她静静地注视着他,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距离她,其实非常遥远。那种遥远,也许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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