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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说它忘记了

“你听我解释……”顾辞远急得满头大汗。我冷冷地看着他,这一刻,我真的很想把他伪善的面具撕下来,我真的很想一刀捅进他的胸膛!“我跟她真的没什么,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多想……”他这些废话听起来那么苍白,看着我的表情,他难道还不明白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她是喜欢我,上次你叫我送她回去,她就跟我说了……但是我很明白地告诉她,我不可能跟她有什么,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这次她看到我的QQ签名说要出去采风,她就跟过去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在他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垂死挣扎的时候,我已经动作麻利地把手机关机,取出手机卡,然后把手机放到他面前:“还给你。”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过了很久,才用颤抖的声音问我:“初薇,你来真的?”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顾辞远,我没陈芷晴那么有勇气,也没那么笨,我不会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在一起这么久,除了一部手机,我不欠你任何东西,现在手机也还给你,我们一刀两断。”他怔怔地看着我,我倔强地仰着脸承接着他的目光,真好笑,被辜负的那个人是我,怎么眼睛里有泪水的那个人反而是他?时间在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意义,公寓区的灯亮了,他逆着光,我渐渐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斑斓的灯光擦亮了夜,可终究还是会被无尽的黑暗所吞没。过了很久,他低声说:“初薇,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初薇,你原谅我……”没见过这么冥顽不灵顽固不化的白痴,我的腿有站麻了,索性二话不说地把手机塞到他的手里:“不好意思,我本来想直接换钱给你,但你知道的,我没钱,我TMD什么都没有。”在我转身奔向公寓时,听见身后一个很响的声音,是什么东西被大力掷地的声音。这部手机还真是多灾多难……这次,不用麻烦袁祖域的同事了……我悲伤地想。已经是第几天了?筠凉还没有回过公寓,看到我提着两瓶“酒鬼酒”跌跌撞撞地推来门,原本在一边听歌一边做面膜的唐元元,惊讶得摘下耳机扯掉面膜,酝酿了半天才问我:“宋初薇,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没有回答她,我一句话也不想说。我甚至希望我买的这两瓶白酒是假酒,让我喝了之后死了算了,一了百了,然后我妈还可以获得一笔丰厚的保险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会想起我妈?在下午看到林暮色的相册里,那些在古镇拍的照片之后,我就一直处于一种封闭的状态。不怒,不惊,也不痛。我机械地将其中一张另存在桌面上,然后打开PS……这个软件还是顾辞远帮我下载的,虽然他叫我的那些我并没有完全学会,但是一些菜鸟级的功能我还是基本掌握了。我的笔记本配置并不太高,开PS需要那么一点点时间,在那短暂的时间之内,我内心一直在祈祷:不要,不要,千万不要……可是事与愿违,最终我还是看到到了那张照片的参数,照相机型号那一栏,赫然标示着:尼康D700……什么叫万念俱灰?我“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心脏都不会跳了。可是一想起我妈,我的眼泪忽然汹涌而出。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手术之后,注射在身体力的麻醉剂功效全退去了,剧烈的疼痛到了这个时候才发作,原来可以痛成这样,原来我根本承受不住。我双手掩面,眼泪从指缝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为什么好像不会呼吸了?为什么好像有一双大手在撕裂着我的胸腔?为什么要遇到这个人?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为什么他要背叛我……太多太多的为什么,却没有人能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企图欺骗我,说什么忘了带手机充电器,古镇的旅馆有没有网线……多好笑,多可笑,他竟然打算骗我?我仰起头来,泪流满面地看到窗外那轮明月,它的边缘时毛茸茸的光芒。很小的时候就会背,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从古至今,明月高挂在苍穹之上,目睹了这个尘世多少丑恶的真相。爱情?这个世界还有所谓的爱情?唐元元被我这个样子吓住了,认识这么久以来,她从来没有见过我难过成这个样子。气质是她,在我自己的记忆中,我也从来没有为什么事情哭得这么伤心欲绝过。这个世界上最能够令你悲痛的,最能够伤害你的,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的亲人。唐元元把一盒纸放到我的面前,又手忙脚乱地给我倒了一杯开水,最后才最我对面坐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我,问我:“到底怎么了,你说啊,跟男朋友吵架了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哭得开始打嗝了。喝了她倒的那杯白开水之后,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没有被推开了。几天没见,筠凉憔悴的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往我身边一坐,终于似灵魂归位一样恢复了一点精神,看着垃圾桶里堆着我擦过眼泪鼻涕的纸巾,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初薇,顾辞远照我说了……”我猛然站起来,动作幅度之大,连旁观的唐元元都吓了一跳!我指着筠凉,压抑住自己声音里的哽咽:“你,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这个人,一辈子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筠凉顺着我的手指,目光一路往上,最终与我四目相对。我看着筠凉,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有滴答滴答滴落下来。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初薇,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总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也许事情根本没有发展到你以为的那么恶劣的地步呢?”我冷笑一声,要多恶劣的地步才称得上恶劣呢?看着筠凉眼睛底下得一圈深黑,到底不是十六岁了,熬夜的痕迹已经掩盖不住了。然后,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我跟你不一样,你愿意给杜寻机会……我不愿意给顾辞远这个机会,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筠凉,你听着,今天杜寻他可以为了你这样对陈芷晴,来日他也可以为了另外一个人这样对你!”筠凉也猛地一下站起来,表情里有掩盖不住的愤怒:“宋初薇,现在说你的事,别TMD扯到我头上来!”唐元元本想拉我,接着又想拉筠凉,刻最终还是怯生生地退到一边去了。她也看明白了,今天这场架,谁也拉不住。空气凝结,我和筠凉互相盯着对方,这么多年来,我们第一次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对方。因为立场不同而令这目光中散发着寒气,全无谅解和包容。“这两件事在本质上没有一点区别,本来是有的——在你不知道杜寻有女朋友的情况下,你原本是无辜的,但是你最后作出的决定真令人心寒。我真没想到这是我认识的苏筠凉做出来的事情,在知道真相之后,你不仅没有悬崖勒马,居然还坚持跟那个背信弃义的人在一起,全然不顾陈芷晴的感受,知道酿成悲剧还不知悔改……你真令人失望。”我的语速很慢,但这段话说得非常流利。我说过,我很容易口不择言,但这番伤人的话却像是已经在心里说了千百遍似的,连我自己都有些诧异:莫非我早就想谴责筠凉了?她的脸在短短几分钟内变红有变白,最后却出乎我的意料,她整个人变得镇定自若。她只说了一句话,很短的一句话,但每一个字都像是捅在我心口的一把刀:“宋初薇,说得好……你这么能说话道,也没见你幸福到哪里去。”那似乎是我一生之中,所经历的最漫长的一个夜晚。在筠凉夺门而出,并丢下一句“我们就按自己的想法走下去,看看最后谁比较接近理想中的幸福”之后,我跌坐在床边,仰起头凝视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眼泪怎么会有这么多,怎么会流了那么久之后还没有流光呢?唐元元小声地问我:“宋初薇,你还好吧?”我吸了一下鼻子,声音里的鼻音很重,听起来闷闷的:“我没事,你睡吧。”关掉公寓的大灯没多久,唐元元就发出了轻微的鼻息,我知道我不可能睡得着,索性起身轻轻地关上门,出去走走。没有了手机,不知道可以去找谁,只好在月光下茫然地走着,然后忍不住嘲笑自己,就算手机还在,这个时候你还能够找谁?我忽然很想给我妈打一个电话,说不清楚,就是特别想听听她的声音,哪怕是挨骂都没关系。可是已经这么晚了,就算她肯接电话,我也不一定能找到公用电话打给他。就这样茫然地走着,上了的士,木然地报出一个地址,等下车时才发现,我竟然来到了几天前陈芷晴入住的医院。站在病室外,里面一片漆黑,我看不到她,也无从得知她的现状。她永远不会知道,在这个静谧的深夜,抢走她男朋友的人的最好的朋友,来看过她。其实我知道这件事情与我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可是我就是很想很想代替筠凉对她说一声对不起。陈芷晴,这个世界上只有王八蛋,没有王子。第二天清早,我就借唐元元的手机给我妈打了一个电话,也许是昨天晚上目睹了我的惨状而心生同情吧,平日里很节约的唐元元,很慷慨地把手机递给我:“随便打。”我妈一大早接到我的电话,明显有些惊慌,她还以为我又捅出什么大篓子了,结果一听是手机丢了,她明显松了一口气:“行了,破财免灾,回头我去给你打钱再买一部就是了。”我“嗯”了一声之后就挂掉了电话,唐元元有些奇怪:“我又没催你,多说两句啊。”“不用了,没什么别的好说了。”我微笑着摇摇头。多年来,我的叛逆和她的无能为力,让我们之间始终横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我不知道在她有生之年,或者在我有生之年,有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不只是跟她,还有跟筠凉……想起筠凉,我又陷入了沉默。前一天晚上我在医院的时候,筠凉跟杜寻正陪着顾辞远在一家清吧喝酒。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的顾辞远看到筠凉一个人出现在门口时,气得仰起头干掉了整整一瓶虎牌啤酒。筠凉落座之后,借着光,杜寻看到她脸上一片潮湿。其实在观赏公寓的门之后,她就哭了。曾经最贴心的朋友用那么尖锐刻薄的话语来说她,曾经以为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会义无反顾站在她身边的人居然声讨她。居然要如刺猬一样竖起一身的刺,扎像曾经最亲密的朋友,这种痛彻心扉的感受,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杜寻长叹一口气,不知道是该先关心一下女朋友,还是安慰兄弟。“哐啷”一声,一只酒瓶子砸在地上,顾辞远红着眼睛冲着臆想中的宋初薇吼:“你TMD真是脑残啊,早知道你连解释都不听就分手,老子那天晚上还不如就和她好上了!”古镇之夜,林暮色挂着眼泪的脸,像火红的玫瑰盛开在湿热的原野。她靠近他,落下外套,却在最后关头被他的双手制止了。他拉住她一点一点下滑的手,轻声说:“不可以。”那天晚上他站在走廊里抽烟,MP3里一直循环播着小红莓在1992年发行的第一张专辑里的那首歌,名字很长,《Everybody Else Is Doing It,So What Can’t We?》翻译成中文是,别人都那样做,我们不可以?一根烟燃尽,顾辞远在心里将那句话后面的问号改为了句话:别人都那样做,我们不可以。杜寻和筠凉听完他的叙述之后,都瞪大了双眼,忽然之间,他们两人也有点自惭形秽。顾辞远没注意到他们脸上表情的变化,他捶胸顿足地号叫:“宋初薇那个白痴、蠢货、傻瓜……”一直没出声的筠凉忽然端起桌上那被血腥玛丽,一样头,灌下。有些情绪在她心里真的压抑得太久了,纵然她再清醒再理智,也有负荷不了的时候。从六楼跳下去毫发无伤,那只是武侠小说里的情节,事实上,陈芷晴伤得非常严重。虽然不是头着地,但是脊椎摔断,导致下半身终身瘫痪,这简直让人生不如死。一夜之间,她的父母仿佛老了数十岁。陈芷晴的爸爸是教授,接到电话的时候,正有学生在他的办公室里请教他一些问题,他原本慈祥的脸在听闻僵耗的第一秒就变得惨白。等他慌慌张张赶到医院的时候,陈芷晴的妈妈已经因为极度的悲痛而昏厥过去。原本收在急救室外面的杜寻,看到他走过来,一语不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筠凉站在杜寻的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震怒的陈教授掌掴,她除了捂着嘴唇痛苦之外,什么事情也做不了。陈妈妈苏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杜寻拼命,她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惹来了很多病友和医护人员的围观。带着屈辱的心情,杜寻穿过指指点点的人群,走到陈妈妈的病床前,还没靠近,就被她顺手抄起旁边病友的杯子砸中了头。血一点一点地顺着他的脸往下滴,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萎缩了,甚至,不见了。筠凉在那个时候站出来,挡在他的前面,昂首挺胸地对着陈芷晴的父母说:“又为什么冲我来,有什么事情你们冲我来啊!”陈妈妈被这个她刚才一直在骂的“没有教养没有道德的东西”气得再度晕了过去,已经恢复了神志的陈教授把杜寻和筠凉赶出了医院,杜寻看着他仿佛在一瞬间变得佝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筠凉拿出纸巾给杜寻,又转身去路边的便利店买来两瓶矿泉水给他洗伤口。伤口并不深,但筠凉的动作却很用力,杜寻龇牙咧嘴地想要躲避她的手,却发现她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仔细一听,原来是在叫她自己的名字。“苏筠凉,不准哭,你这个笨蛋,不准哭……”杜寻鼻腔一酸,伤口也不洗了,紧紧地把筠凉搂在怀里,怕被她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睛。尽管眼泪已经流了下来,筠凉还是紧绷着神经,字字铿锵:“杜寻,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结婚,我们明天就结婚……”那么倔强那么骄傲的筠凉,终于也被这残酷的人生一点一点吞噬掉了骄傲和从容。喝下去的血腥玛丽像火焰一样炙烤这她的五脏六腑,她忽然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杜寻追上去,她却摆手笑笑:“我想回去休息一下,你陪陪辞远吧,我没事的。”那边的顾辞远已经明显有些醉了,没人看着还真不行,杜寻叹了一口气,只得任由筠凉伸手拦了一辆的士,扬长而去。坐在的士上,筠凉掏出手机来想打给那个被她深深刺伤的好朋友,说一声对不起,却忽然想起来她的手机已经被砸碎了,手指板着摇杆无意识地一路顺着电话薄照下来,最终停在了沈言那一栏。她想了想,拨了过去,之后一个温和的男声接通了电话:“喂?”“啊……”筠凉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啊……我找沈言。”“她的手机忘在我这儿了,你有事可以跟我说,我一定转告。”“你是……”筠凉突然想起,曾经听宋初薇说过,沈言现在有男朋友了,下一秒,她想起了那个人的名字,而对方正好也自报家门:“我是黎朗。”中午下课之后,我把卡插进ATM机,上面的数字让我心里难受了一下。原本我是做好心理准备,以为她明天才会打钱给我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到帐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她这样做反而令我不好受。我看着出钞口吐出一沓钞票,原本已经很沉重的心情,似乎有更加沉重了。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袁祖域,自从那天不欢而散之后,我就在没有联系过他,那小子也很有骨气,也没联系过我。也对,人家也说了,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干吗要联系我。我就是这么无耻,明明这句话是我先说出来的,可我就要把这笔帐算在他头上。只是在查看林暮色的相册那天,无意中看到袁祖域的签名档上说他的手机出了一点问题,信息全是乱码,大家有事的话直接打电话。在他上班的地方,我没有看见他,随便选了一部手机付款之后,我问那个上次帮我修手机的人:“袁祖域呢?”他一脸的坏笑:“你问我啊,我们还想问你呢!”想起上次袁祖域开的那个玩笑,我的脸“刷”地一下红了,我靠,真受不了我自己,又不是什么纯情少女,居然会脸红!我刚要走,那个人又对我说:“他这几天好像病了。”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我看着对面的灯不停地换着颜色,身边的路人过去又过来,换了好几拨,可我就是挪不动脚步。世界这样漠然地汹涌着,却都跟我无关。我这新手机,我想了想,第一条短信发给袁祖域吧,也当我自欺欺人,知道他看不了短信才敢这样做:“听说你病了,现在应该好了吧,其实我知道你看不了短信,所以才对你说这些……上次是我不对,我就是讨厌你那么犀利地拆穿我……我现在很不开心,我跟他分手了,他真的背叛我了……”编辑到这里,我真的难过得一个字都打不出来了,索性直接按了发送键。发完这条短信,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去超市买一些生活用品,刚走出几步,手机响了。袁祖域咳了两声之后,很尴尬地说:“我自己会刷机,已经弄好了。”再见面两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自然,好在他性格一向爽朗,调侃了我几句之后,很快就缓和了气氛。可我还对自己莽撞的行为感到闷闷不乐,他拍拍我的头:“好啦,在我面前丢脸又不是第一次了,别装了。”说的也是,命运问什么总是要安排他目睹我不那么美好的一面呢,我偶尔也是光彩照人的呀!他耸耸肩:“今天不去麦当劳了,今天去吃饺子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服务员的嗓门太大了,而饺子管里的空间有比较小,总之我的耳畔好像有无数只苍蝇在发出“嗡嗡”的声响。袁祖域拿着菜单翻来覆去地看,问我想吃什么馅儿的。我说我什么都不想吃,他拿起筷子敲了一下我的头:“装什么肝肠寸断啊,你不知道一句话啊,好人不过嫂子,好吃不过饺子,吃!”他敲的力度很有分寸,说真的,那一下我真的有点感动。饺子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他用辣椒、醋和酱油替我调好了作料推到我的面前,自己洋洋得意:“我靠,完美的比例!”第一口饺子咬下去,我的眼睛忽然想两口清泉汩汩地冒出泉水一样,袁祖域一看我这个鬼样子,大概又以为我想起了顾辞远吧,所以做出一副要拿筷子敲我的头的样子——“慢着……”我挡住他的手,“我不是为了那个人,我是……想起……我爸爸了。”这是多少年来,第一次对一个人提起这个称谓,别人说的那么顺畅的两个字,为何我说起来却需要这么大的勇气?我盯着盘子里雪白的饺子,眼泪不能自抑地流:“袁祖域,你不知道吧,我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吃过饺子这种食物了。”那是速冻食品还没有风行的年代,在Z城那个小地方,连“超市”这个概念都还没有被引进,那时候,我们去买东西都说“去商店”。在那个年代,很多人都是买面粉和搅碎的猪肉,自己回家包饺子,而对小孩子来说,能够被长辈允许参与包饺子这个活动,就已经是无上的快乐。我记得那个时候,奶奶的身体还没有很差,她总会装腔作势地把几枚硬币包进饺子里,然后故作神秘地跟我说,如果迟到包有硬币的饺子,就会有好运气。我妈对她的这个做法非常无奈,她总是跟老人说:“钱很脏的,有细菌。”这时,奶奶就会白她一眼:“洗干净了的!”我和爸爸谁都不答腔,婆媳关系难处理嘛,我是一个聪明的小孩,我只关心饺子什么时候熟,什么时候可以吃。负责煮饺子的是爸爸,每次我眼巴巴地站在一旁垂涎欲滴的样子都会惹他发笑:“初薇啊,急不得,加三次凉水之后,煮出来的饺子才最好吃啊。”……我的眼泪跌倒油碟里,袁祖域神色凝重地问:“后来呢?”后来我爸爸在我的生命失踪了,有一次我去超市买了速冻水饺,像他那样加了三次凉水煮,可是全都煮烂了,我看着那锅饺子哭了很久很久……从那之后,我很少,很少,再吃饺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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