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记得易泽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绿茶香气。他的面目,声音,温度都渐渐被时间掩盖,残留一个模糊的概念。只有那似曾相识的气味,历久弥新。充塞她的记忆,注入生命,永不淡忘。 他的名字刻在她的手臂上,那些颜色,那些鲜血,混合着她的爱与恨,成为一个永不磨灭的烙印,亦是一个永不破灭的诅咒。让她不能逃脱和释怀。她把自己隐藏在寂寞中,任伤口一遍一遍的溃烂,淋漓尽致的疼痛,痛不欲生的绝望,她在痛却知道自己无法选择。 出身无法选择,爱情亦是无法选择。 她说,我在梦里一直在不停的行走,脚很疼,有时会流血。我想停下来休息一下,但是那个声音 总是在引诱着我,我无法置若罔闻。于是我不顾疼痛,坚持前往。哪怕是悬崖峭壁,我也义无返顾。 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不能要什么。 曾经以为是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她和易泽。 他们认识的那天,阳光灿烂得很。高三联考的十考场里莫爱趴在桌上酣睡。她又梦见那个声音在叫她,这次的场景是在丛林里,一地的荆棘。她惊醒过来,满脸是汗。 离交卷还有十五分钟,她是一卷空白。 旁边那个男生忽然扔个纸团给她,趁老师转身的时候对她作了个口型:快抄! 莫爱刚打开纸团就被老师逮个正着。老师得意的说,我都注意你好久了,一场考试从发卷就开始睡,我就不相信你会不抄。说罢连旁边那个男生的试卷一起收走了。 莫爱好奇的看着旁边那个捶胸顿足的男生。自己并不认得他,记忆中也没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也许是他认识自己。毕竟莫爱在这个学校是出了名的漂亮女生。但是如果认识她的话,就应该知道她是不在乎考出什么分数来的,莫爱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到最后还连累了他自己。 在政教科里,那个男生把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坚持说莫爱是无辜的。后来的结果是两个零分。全校通报批评。高三学生莫爱,祝易泽,考试舞弊。零分处理。 那是他们的名字第一次被联系到一起。 很久以后莫爱问易泽当时为什么要帮自己。易泽说我看你一脸的汗,肯定是没有人给你抄你急出来的啊。 莫爱就抱着他笑。易泽你真是个好人啊。 关于那个梦,她却是一直都没有让他知道。 舞弊的事情过去几天之后,莫爱看见易泽在跟学校领导讨论关于辩论会的事。她问喻子,那个男生怎么还敢跟领导打交道啊? 喻子说易泽他是优秀学生呢。其实他每次考试都会给周围写不出来的人抄,只是跟莫爱的这次格外倒霉。被抓了个现场。 莫爱使劲的推了她一把。说得跟捉奸似的,什么叫抓了个现场嘛!她心里却有点不舒服,原来他并不是只帮自己的。还以为自己对于他是特别的,原来他是对谁都好。虽然这种好的方式存在争议。 后来他们在一起之后莫爱跟易泽说出了这一段,易泽认真的说,我对你是特别的好。 他们在一起的过程是被很多人津津乐道的。 中午莫爱在播音室等播音的喻子。随手拿了本《女友》来看,那是喻子准备用来播报的资料。正好易泽来播音室拿资料,也是随便问了一句“我的《女友》呢?”。 莫爱脱口而出:在这里。 他们一问一答被喻子还没有来得及关上的播音设施传播到了学校每一个角落。全校轰然。 易泽啼笑皆非。莫爱哭笑不得。 晚上易泽找到她,他说莫爱你做我女朋友吧,反正黑锅我们也背上了。干脆让它成现实算了。你看我为了你都得了人生中第一个零分了,你也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吧。 莫爱一直盯着他的脸,不动,不说话。 易泽的脸慢慢的就红了,他说算了,我开玩笑的呢。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听见莫爱轻声的笑了。她说易泽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真是喜欢死你了。 才开始时的感情还是很纯粹的。有在学校门口等得融化了冰淇淋。有长达几个小时的电话粥。有易泽手腕上的佛珠,有莫爱脖子上的坠子。 还有易泽口中温柔的昵称:莫莫。 她以为此后可以一直这样好下去,可以一直幸福到天荒地老去。她告诉易泽自己一直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只有在他的身边才感到塌实。易泽就会笑得像个孩子一样,他说那我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呀!
莫爱最爱看易泽笑起来的样子。那是她自己从来都没有的表情。快乐而单纯的心境,最有感染力的 热情,莫爱从来都没有。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像棵樱花树,要在泥土里埋很多血腥的尸体才能开出灿烂又绚目的花。 樱花美丽,却何其残忍。莫爱与易泽都以为这段感情能给她救赎。却不知道很多的悲哀都一直存在,并且在劫难逃。 有天晚上易泽送莫爱回家。途中他问她,莫莫,我能不能亲你? 莫爱心里有点好笑。你要我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说好?也太不矜持了。说不好?那你就真的不亲了?她说我要是说不好呢? 易泽把她拉到怀里狠狠的吻下去,莫爱清楚的闻到他身上的绿茶香味,眨着眼数着他的睫毛。易泽松开她,你说不好我也是要亲你的,你不会把眼睛闭上啊?连这个都不会。 莫爱没有等他说完,身手抱着他,主动吻他,痴缠好久。然后她冷冷的看着惊讶易泽。谁说我不会,只是看我愿不愿意而已。 那是莫爱第一次在易泽面前袒露出性格中倔强的部分。她要他知道,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她就是这样外表淡漠,内在却有张扬的乖戾和嚣张。她说易泽你以后不要说我笨,我不喜欢。 易泽安静的点头,他曾经以为自己对于她是不一样的,以为自己可以帮她找到一种平和的生活方式。看来他高估了自己的分量。 她在凌晨打电话给喻子。问她,喻子,你相信爱情吗? 喻子睡意朦胧。她说莫爱我想睡觉。 我以前不相信世上有爱情的。莫爱像是说给喻子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可是我很爱他,喻子,你有没有试过爱一个人,很怕他消失,很想握着他的手一起死。 喻子在那边已经沉睡。莫爱放下电话。起身倒了一杯冰水,一饮而进。那些冰凉的液体好象周游了她全身,有微微的寒意从骨髓里,肌肤里一点一点向外渗透出来。她望着镜里苍白的自己诡异的笑了。她说,易泽,不要背叛我,如果你敢,如果你敢的话…… 过去没有你,没有关系,我已经坚强地走到了现在。已经遇见了你。但是如果以后你敢离弃我,我一定会弄得鱼死网破。 很久之后莫爱还记得那个晚上。易泽手心里的温度,她冰凉的身体的颤抖。 窗外雷雨交加,好象每到闪电都是冲着她迎面而来。莫爱忽然有了空前的惶恐,她想伸手抓住些什么让她觉得真实的东西,可是什么都很轻忽,没有实质。她号啕大哭,拿起美工刀在腕上一刀一刀用力的划下去,血的颜色是殷红的,像一朵一朵的伤花在盛开。 她打电话给易泽,一边哭一边重复的喊着:你来陪我。 易泽诚惶诚恐的帮她止血包扎伤口。不敢责骂她,不敢有任何怨言。握着她的手陪她一起躺在床上。等她自己平静下来。 莫爱把易泽的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易泽感觉到手心里全是湿意。 她说,易泽,我知道我这样不好。我知道我一直都让你担心,我知道你很累。我什么都知道。其实。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像喻子那样生活,健康的,开朗的生活。可是我一直都做不到,我无能为力。我总是听到有个声音在叫我,它说莫爱,到我这里来。 也许是命运的召唤,易泽,我逃不了的。 易泽,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哭? 易泽紧紧的抱着颤抖的她,他说莫莫我这么爱你,你一定不能死。 彼此都高估了对方的耐心。莫爱常常会无理取闹,痛哭,痛骂。易泽一次一次的忍下来,已经是筋疲力尽。 无休止的伤害造成了无休止的误会。然后无休止的误会又引发无休止的伤害。反反复复,恶性循环。 喻子看不过去,劝莫爱要珍惜易泽,莫爱不屑,他不是口口声声说他爱我吗?既然他爱我就要宠我,宠得我无法无天。 其实她内心何尝不觉得自己荒唐,何尝不为易泽叫屈。那么优秀的男孩子,身后是一捧一捧的爱慕眼光,他凭什么要被自己这样折磨这样伤害这样摧残。难道就因为他爱了自己,因为自己的病态的爱的标准,就成为了他的罪过?就要纵容她的一切恶劣行为?她总是这样患得患失,害怕失去,就用尽各种方式去捕捉,去印证。 她骂自己,莫爱,你真是卑鄙。 时常在言归于好后问易泽,你会不会不要我? 易泽无奈的叹气,莫莫,你要乖乖的我就不会不要你。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我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忍多久。 这一场最终还是有了完结篇。用易泽的血和莫爱的泪画了个遗憾的句号。 那天中午易泽在跟班上的一个女生讲题。莫爱冲进去劈头盖脸的对着那个女孩子骂了很多难听的话。易泽脸上挂不住,斥责她就她不要胡闹。喻子解释说是莫爱听到谣言说他和某个女孩子关系暧昧。莫爱不听任何人的劝告,骂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不堪入耳。她指手画脚。怒目而视。 终于,易泽忍无可忍的对她吼道:莫爱,你给我滚出去。 她呆了,片刻后她从身边抽出一条凳子对着那个女孩子砸过去。喻子惊叫出来,易泽额头上不断的冒出了鲜血。他帮那个女孩子挡住了一击重创。周围的人都慌了,只有莫爱。一动不动的看着易泽。 所有的人和声音都消失了,一切都停顿了。在易泽的眼里她看到了太多的东西,平静,镇定,绝望,以及他们之间再也不能挽回的结局。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掉在地上,混合着易泽的血,一片狼籍。她知道,终于到了为自己骄纵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转身离开,走得决绝。再怎么伤心后悔,也不在这么多人面前哭。 高考完的那天她看到了易泽,和他身边的喻子。他们一付举案齐眉的幸福模样。 她内心酸楚难抑。她不能怪喻子,是她自己一味的固执,一味的放纵。是她亲手把易泽从自己身边推走,推到喻子身边去的。 她说易泽,你头上的伤好了吗?会留疤吗?易泽,你要好好的对喻子,她会是个比我好得多的女朋友。至于你和我,你一定要忘记。易泽,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易泽的眼睛红了。莫爱忽然很心疼,易泽哭了呢。这个一直给她无尽的爱的男孩子,居然哭了。 她说,易泽,你怎么哭了呢,你哭得我都想哭了。 他伸手帮她擦掉脸上的眼泪。傻莫莫,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你自己不是早就哭了吗。 从此之后半夜从梦魇里惊醒第一个想起的人,曾经握着她的手给她温暖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易泽,你到底是莫莫的福,还是莫莫的难? 你会不会偶尔也想起我们那一段时光。会不会记得那个用自己的方式爱你,最后却毁了我们之间的感情的莫莫? 过去的,已经过去。你给的,我永生永生都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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