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遥,对不起。” 我抬头望着他,望着他英俊得无以伦比的脸,望着他黑如夜空的眼神。 我说不出话。 穆弦,我说不出话。 这是你第几次对我说对不起了? “别说对不起。”我轻轻的说,“你没有错。” 你从来,就没有错。 你是这样纯洁而伟大,我的挚爱,你很好,很好。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好呢? 有你的世界光芒万丈,没你的世界在暗黑中崩塌。 像是看懂了我的眼神,看懂了我的心意,他那澄澈的黑眸中,浮现温柔的神色。薄红的唇角,绽放浅浅的笑意。 我也笑了,伸手擦干了泪。 “你答应我的事,不许反悔。”我伸手搂住他的腰,可只能轻轻的抱住。因为也许,已经抱不了多久,这令我眷恋的腰身胸怀。 他微微一怔。 我慢慢的说:“你答应过,我们一分一秒都不分开。” 穆弦,你说过,你明白。 分分秒秒,时时刻刻,生死相随。 午夜梦回,张开双臂却只能拥抱幻影,那种锥心刺骨的痛,我再也不想尝试。 腰间骤然一紧,他那白皙冰冷的脸庞,仿佛笼上了寒气。修长的眉眼里,一片沉黑的惊痛。 我还笑着,泪眼朦胧。他的脸已经俯下来,唇重重的吻住我。有力的大手紧抓住我的腰,冰冷的舌头凶狠的,不知足的在我唇舌间纠缠肆虐。 疼,穆弦,你吻的我很疼。 是因为你也难过吗? “没事的……穆弦……”我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们够了,其实够了……” 他的手收得更紧,十指就像要扣进我的皮肤血肉里。我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脸颊,我想不能哭啊,可越是想忍,越是泪水滚滚。转眼间,他的唇移开,单手将我的脸重重扣在胸膛,仿佛在告诉我,让我尽情的哭泣。 我的泪水就再也止不住,紧抱他的腰身,不管周围谁在看,谁在等,贴紧他温热坚实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只觉得恍如隔世。 恍惚间,听到他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莫普,通知地面舰队,将精神力者送到全球指定位置。” “院长,斯坦新生机器,可以准备启动。” “肯亚,如果我今日身故,希望你统帅我的舰队,辅佐父亲和大哥。” …… 周围的人声和脚步声,变得密集,又变得稀疏。我始终趴在他的怀抱里,清新的,温热的,有力的怀抱里,谁也不看,谁也不管。 “回去休息一会儿,好吗?”低柔得仿佛夜风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抬起干涩肿痛的眼,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意。我的心,也像一汪深潭,缓缓沉寂。 “好。”我握紧他的手,笑了。可他的眼里没有笑意,只有深深的,纯粹的乌黑。 这目光让我的心微痛,避开他的眼神,我转头望去,莫林和莫普笔直的站在我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同样枯树般窄瘦的身材,同样扁平的金属头颅,同样沉默的红眼睛,一时竟分不清谁是谁。 他们,也是知道未来的。 知道我和穆弦,已经没有未来。 穆弦牵着我,走到他俩面前。他的脸淡如寒冰,只伸手,拍了拍他俩的肩膀。莫普垂下头,沉默不语;莫林抬手捂住脸,点了点头。 我的眼眶再次湿润,别过头去,望着昏暗的天。 “准备点吃的。”穆弦沉声说。 “是。”他俩小跑着往寝宫去了,穆弦揽着我,徐徐走在他们身后。 “以后他们俩怎么办?”我压低声音问。 穆弦沉默了片刻,轻声答道:“我可以清洗他们的记忆。” 我感觉到剧痛袭上心头,用力咬住牙齿,才能用含糊的声音答道:“嗯。” *** 窗外的阳光,格外的明亮。然而阵阵寒气,却像冰刀般往屋里灌,刮得人又痛又清醒。 莫林莫普都躲进了厨房,我仰面躺在卧室的床上,穆弦摘下军帽,黑发下的容颜,俊美如雪。漂亮的黑眸,专注、安静的望着我。 没有任何言语,我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吻上去。他反过来扣住我的双手,冰冷的唇舌,开始在我的脸颊、我的嘴唇,我的脖子,缱绻游走。 “华遥……华遥……”他的嗓音是那样沙哑、隐忍。他的每一个亲吻和抚摸,是那样虔诚而炽热。感觉到他沉重的身躯,与我紧紧的交缠,我的每一寸皮肤,仿佛都渴求着他的触碰。巨恸袭上心头,这样怎么会够?穆弦,我爱你,现在怎么会够? “我爱你,华遥。”他轻轻的说。 我望着他宛如星辰璀璨的双眼,心如刀绞,却泪眼模糊的笑了。 “我也爱你,穆弦。非常非常爱你。” 心里只有你,从来只有你。三千万年以前,三千万年以后。 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仿佛刚与他悄声厮磨了一小会儿,莫林已经来敲门:“指挥官,小姐,新生计划会在40分钟后启动,可以用餐了。” 最后的,一顿饭吗? 他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替我整理好凌乱的衣服,弯腰将我从床上抱起来。我仍由他抱着走出房间,走到餐厅。 莫林莫普矗立在桌旁,穆弦将我放在椅子上,紧挨着我坐下。 “吃饭。”他柔声说,“才有力气。” 我点点头,茫茫然举目望去,满桌都是我喜爱的菜色。可是身体里仿佛已经灌满酸涩的泪水,哪里有半点胃口。 可是他说得对,一会儿我们就要释放全部精神力,拯救这颗星球。必须吃啊。 我端起碗,慢慢的吃着。嘴里是苦的,胃里是痛的。吃了一半碗饭,几口菜,再难下咽。穆弦却是平静了吃了平时的饭量,亲手盛了碗汤给我。我勉强喝了几口,摇了摇头。他也放下了碗筷。 这时,门铃响了。 塔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亲自来了。 “诺尔,好了吗?”他温和的问。 “可以了。”穆弦的脸色已经恢复平日的清冷,站起来,接过莫普手中的军帽和手套,整齐戴好。 我也站起来。 悲伤彻底压抑,我平静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戴着白手套的手,修长而干净,垂落在身侧,我刚想伸手握住,就看到他转头,修长而乌黑的眉头下,那幽寒的眼眸,深深凝视着我。 “莫林。”他沉声开口,那声音竟然冷酷而平静,“带她回房间。”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想要握住他的手一抖,竟然抓了个空。 他说什么?不是说好了,我跟他一起吗?我可以帮他的啊! “穆弦你……”刚说了几个字,就感觉到浓重的困意袭上头颅,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得模糊。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饭菜里有药物?!他想、他想……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他沉默的容颜,凝滞的眼神,明明近在咫尺,却变得遥不可及。我的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已经开始沦陷。 不要啊!不要啊! 穆弦,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还是不懂呢? 不要离开我!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抱起。他的容颜远远近近,模糊不清。像是被光晕笼罩着,又像是抱着我走在黑暗里。 可是穆弦,你怎么能这样? 难道直到死,你都这么固执,你都不懂,我要什么吗? “我懂。” 依稀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沙哑,也很温和。 抱歉,华遥。我舍不得。 无论如何,舍不得你死。 如果历史上我注定要死,如果我一己之力曾经成功,你不要来,不必来。 身为男人,身为军人,我也不允许自己,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死去。 听话,睡一觉。醒来之后,莫林会送你回地球。他会彻底洗去你的记忆,回到你的外婆身边,回到你的生活中,回到和平的、遥远的地球。 而我无论是死去,还是继续在毓里沉沦三千万年,都不会忘了你。 我的妻子,我的华遥。 …… 我终于陷入了深深深深的黑暗。 没有光,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我站在一片茫茫的黑暗里,失声痛哭。 穆弦,你听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我一个人站在这里,掩面痛哭。 是我蠢了,是我傻了。我忘了你有多温柔,就有多冷酷。冷酷到可以自己一个人去死,冷酷到可以抹去我记忆中的一切。可你知不知道,那等同于抹去我的生命? 不要让我忘了你,不要让我活得懵懂而快乐,就像从没爱过你。我答应你不死,答应你活着。至少让我可以思念你啊! …… 浑浑噩噩,痛入血骨。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唤:“小姐、小姐……” 我猛的睁开眼,一室明亮,熟悉的房间。莫林趴在床边,红眼呆滞。 脑袋还很沉,我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一把抓住莫林的胳膊,丝丝喘着说:“穆弦呢?他人呢?不要清除我的记忆!不要!” 话音刚落,白色的精神力光芒从我全身爆出,瞬间膨胀成一个浑圆的光球。我一下子从床上飘起来,喘着粗气,惊惶的看着莫林。 “不、不!”莫林连声说,“我不会!小姐,我当然不会!小姐,快去毓山,莫普刚刚走了我才敢唤醒你。指挥官已经离开一个小时了。我、我……小姐,我违抗了指挥官的命令,我不知道叫醒你是对是错,我……对不起、对不起!” 我泪流满面的摇头:“谢谢你……谢谢你莫林,你做得对……”话没说完,我的身体已经往前疾速冲去! “小姐!”莫林在身后失声惊呼,我听见破碎的巨响,是我破窗而出,尖利的玻璃棱角划过我的精神力光球,泯灭成灰烬。 天灰,地阔。 我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遥遥的前方,一条蓝色的光柱,就像光辉的璧玉,顶天立地,直入云霄。在它的光芒下,大地变得昏暗,天空变得苍茫,我周遭的绿树、宫殿、湖水灰白如废墟。 他在那里。穆弦就在那里。 我抬手捂住了嘴,喉咙已经干涸,泪水却像流不尽。身体周围的白光从未如此刺亮,亮得发烫,刺痛我的皮肤血肉。 周遭的一切浮光掠影般向后飞逝,树木在我面前弯曲折断,湖水在我脚下沸腾分开,宫殿在我面前轰然坍塌。 我流着泪向前,一路向前。 近了,越来越近了。我看到了毓山,看到了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惊恐或痛惜的容颜。最后我看到了他。 毓山顶上,光柱之中。他与肯亚并肩而立。蓝色的光网在他们头顶交织照耀,洁白的毓山在他们脚下暗流涌动。而他就像一尊光辉夺目的雕像,静静的、巍峨的矗立。他的表情是那样沉静而庄严,幽深的黑眸,注视着遥远的天空,不知是沉睡,还是死去。 历史重演的一幕,令我魂飞魄散的一幕。 “穆弦……穆弦……”我的声音颤抖而沙哑。 一片惊呼声中,我已经落在毓山顶上,落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眼前的光柱,头顶的光网,仿佛都随之一颤。是穆弦身旁的肯亚。 他佝偻着背,咬紧牙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不行了。 可他狰狞着面目,立刻重新站直,眼神又狠又倔。但他看起来又如此痛苦,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而他身旁的穆弦,面目依旧沐浴在光辉中,恍然未觉。未觉肯亚的即将崩溃,未觉我的靠近。 这是……汽化死亡的前兆! 我只觉得痛不欲生,张开双臂,扑向穆弦。 白色光芒,生生切入蓝色光柱,我清晰的感觉到光柱里流动的强大能量,它们就像一道道锋利的刀刃,从四面八方插入我的全身…… 好痛,穆弦,好痛。 可你,是不是更痛? 这个念头冲进脑海,我身遭的白光陡然大亮,瞬间将蓝光切断…… “啊……”我的喉咙里,还是发出近乎撕裂的痛呼。 可我抱住了他,终于抱住了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停滞。 站在我们左侧的肯亚,面容忽然扭曲得像个鬼怪。他的身体里就像充进了膨胀的气体,“嘭”一声轻响,我看到他的躯干、四肢、头颅爆裂成血肉碎末,洒满天空,洒满毓山顶,泯灭于我和穆弦身旁的光柱里。 许多人爬上了毓山顶,许多人捂着脸痛哭,他们跪在肯亚爆裂死去的地方,痛不欲生。 而我惶然四顾,却仿佛醍醐灌顶般了悟——是的,会死,都会死,谁站在这里,都会死。 因为这一次的灾难,比上一次更强烈,更急速。需要转动地核的能量也更大。一个穆弦不够。加上肯亚,也许也不够。 那么加上我呢? 加上我的命,够不够? 我是这样爱你。所以你的种族,你的祖国。你爱的,你守护的,我同样愿意为之粉身碎骨。 白色光芒,缓缓的与蓝光重叠融合。 这场景似曾相识,我什么时候看到过? 是前生。 扭曲的空间,疯狂的怪兽。蓝色光芒劈开无穷的虚无,白色光芒与它紧紧相拥。 原来上一世,我们就一起战斗过。 那这一次呢? 源源不断的能量柱,像万吨重锤,击打着我的头顶。只一秒钟,我就差点狼狈倒地。可是穆弦,我怎么能倒地?原来你站在这里,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我像你一样屹立着,任由流动的能量,像无数把尖刀,剐过我的全身血肉…… 朦胧的光柱之外,所有人的表情仿佛都凝滞了,他们静静的望着我们。莫林,莫普。还有易浦城,塔瑞……不,不必悲伤,这就是我和他要的。 就在这时,眼前宽阔的肩背忽然一动。 他缓缓转头。 我的身躯已经痛得麻木,可满满的喜悦,悲痛的喜悦,却像潮水瞬间没过心头。 他活着。 缓缓侧转的英俊脸庞,在蓝光中显得朦胧,可黑眸中仿佛缀满寒冰,覆盖住深深的惊痛。 我却忍不住对他笑了。 不,穆弦,不要惊讶难过。 曾经我站在这里抱紧你,却束手无策。如果历史真的无法改变,我又怎么会没有防备? 我早就以时光族的名义,让易浦城给了我一道秘密手令。莫林去科学院,就是执行了这道命令——斯坦新生机器的频率和磁场已经修改,终于可以同时容纳我和你。 像是看穿了我所有的心思,他眼中的寒冰,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暗沉而灼烈的……爱意。 他转过头,背对着我。一双冰冷的大手,却覆在我环着他的手背上。 “抱紧我。”他轻声说。 “嗯。”我把脸重重埋在他的背上。 我们,怎么会分开呢? …… 时间过得好慢。 刀割的痛苦,凌迟着全身。可有他的怀抱,一切又变得无关紧要。 我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只是头顶遥远的蓝网,似乎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亮。而那泛着萤白的蓝光,开始像火苗一样,灼烫我的十指。 然后是胳膊、肩膀、身体、脸庞…… 我想跟他说话,可是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甚至移动不了半点。 全身的肌肉,像是已经僵硬。我仿佛看到蓝光中自己的侧影,安静的容颜,黑色沉寂的双眼,仿佛沉睡,又仿佛已经死去。 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我正在死去。 而他恍然未觉。因为他沙哑的嗓音响起:“华遥,我们……成功了。” 成功了吗? 恍惚间,我仿佛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似乎在震动,而光柱之外,许多模糊的脸庞,欣喜若狂。 我们,已经转动了地核吗? “华遥,到我面前来。”他轻轻的说。 我怔怔的望着他。对不起,穆弦,我动不动,我动不了。 “我动不了。”他的声音有点干涩,“过来,让我抱着你,华遥。” 可我没办法回答他,甚至没办法流泪。我只能安静的望着他。 像是察觉了什么,他的背仿佛瞬间僵直。 “……华遥?”他缓缓的,颤抖的轻唤。 我在他身后,心肝俱裂,静默如柱。 回答他的,只有无声的能量流动,贯穿我们的躯体,覆灭所有声息。 闪耀的蓝色光芒覆盖天空,大地如车轮平稳向前,无数人在欢呼,也有无数人在哭泣。我看着莫林莫普悲痛欲绝的朝光柱扑过来,瞬间被蓝光撞击到毓山之下;我看到易浦城冷着脸抽出侍卫的配枪,朝光柱连开数枪,然后丢在地上,墨黑的眼眸似有泪光;最后,我看到毓山下的人群,一片片的跪倒,黑压压的蔓延得很远很远…… 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像在做梦,像是身处幻境,又像已经死去…… “啊——” 一声嘶嚎。 一声无比凄厉、粗哑的嚎叫,仿佛野兽最哀痛的嘶鸣,生生响彻云霄。我混沌的意识,仿佛也被这声音从暗黑的泥潭拉了出来,瞬间心神一颤,竟又有了片刻的清明。 是穆弦,竟然是穆弦。他竟然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我惶惶然望去,就见他缓缓的抬头,一行清晰的泪光,顺着那苍白清俊的脸颊淌了下来。空洞的黑眸,写满生生的痛楚。 “华遥——华遥——”俊容瞬间紧绷扭曲,黑眸中戾气笼罩。他高声呼喊着我的名字,声声撕心裂肺,哀恸入骨。 “华遥——华遥!”那声音似哭非哭,似人似兽,连绵不绝,愤怒癫狂。 能量柱似乎都为之一滞,头顶的蓝网,竟像微微颤动着。 我只觉得生不如死。 穆弦,我的傻穆弦。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呼喊我的名字?是舍不得我死吗? 我的温柔的、痴狂的穆弦啊! 你怎么可以,那样痛呢? 不要痛啊! “啊!”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跟他同样嘶哑如兽的哀嚎,像是从胸腔深处爆发出来,响彻云霄! 周身的白光陡然大作,毓山顶上亮如白昼。而他已经微阖的双眼猛然睁开,缓缓转头,饱含泪水的黑眸死死的盯着我。 “华遥!” 蓝色光柱,伴随他的呼喊,突然璀璨如超新星的爆发,整个天空被映成幽蓝颜色。 他缓缓的转身,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我知道,他也一定知道,这是我们俩最后的精神力,最后的光芒。 最后的爆发,只为一起死去。 “我会永远守护你。” “嗯,我也是。” …… 意识再次迷失,周遭的一切遥不可及。唯有他的胸膛,唯有蓝白光芒,在我们身旁,以从未有过的炽亮,从未有过的亲密姿态,交融、汇合着…… 越来越亮,越来越热。 我从未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像此刻这样炽烈,强盛。 原来我可以这么强,这么强烈的光芒。 光芒。 白色皎洁的光芒,骤然照亮我已然灰暗的视野。就像是从离我很近的地方射出来。 那光芒实在太亮,亮得发烫。完全不同与我的精神力,亮得我重新睁开了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我瞬间回神。 那是…… 毓心。 雪亮发光的晶片,正缓缓从穆弦的军装口袋中升起,悬浮到我俩中间,就像一颗星辰,坠落人间。 穆弦也睁开了眼,我们俩依旧动不了,只能沉默的看着这奇异的景象。 接下来的一切,完全发生在一瞬间。 围绕在我们身体周围的蓝白交织的光芒,瞬间变幻收拢,就像被毓心吸了进去。而后一道纯白的光芒,从毓心中射了出来,直入天空。那光芒从窄变宽,纯洁而浑厚,直破天际。在那光芒里,我竟然看到了大气层外的宇宙,看到了茫茫星空,看到了恢弘的年华柱。 然后我看到了一道裂缝,雪白、狭长,里面盈盈如水,正是我熟悉的时光裂缝。 怎么会这样? 这一幕如此奇异,穆弦紧蹙眉头,我摈住呼吸。可光柱外的人们,依旧一副哀痛神色,仿佛完全没有察觉。 突然间,那时光裂缝像是撕裂般爆开,白色光芒瞬间覆盖整个天空。 然后,我看到大地上,天空中,许多远远近近的白色亮点,密密麻麻仿佛灯光点缀,却又显得浑然一体。 “是毓的能量。”穆弦眸色微变,“整个宇宙的毓的能量在波动。” 我的心陡然一震,看向悬浮在我俩额间的晶片。 所以……它叫毓心? 就在这时,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看到了空间的延展。 白色的时光裂缝中,蓝色光芒陡然生出。一颗颗星球,自蓝光中生出;一片片星河,逐渐浮现;我甚至看到了每一颗星球上的绿树、云层、流水,一寸一寸的从无到有。 这一幕实在太神奇,那时光裂缝中,竟像有另一个世界,正在出现。 或者说,正在诞生。 突然间,我脑海中冒出了一句话。 那是易浦城曾经低沉的嗓音:“黑色漩涡吞噬光年,时光之主,于空间之心中再生。” 时光,于空间之心中再生? 来不及细想了。 因为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我看到自己放在穆弦胸口的手,正在一寸寸消失,可我竟然完全没有知觉。然后,看到他的肩膀,同时泯灭在光柱里。我骇然抬头望着他,而他也没有再看毓心的奇景,只低着头,平静的,温和的望着我。 我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 他低头,吻住了我。冰冷的舌头,冷酷而缱绻,就像要一寸寸将我永远吞噬。 是的,死得其所。 …… 我们吻了好久。 我想我们应该已经消失了,汽化了。因为我已经感觉不到能量柱的压迫,感觉不到躯体的疼痛。也听不到周围人的痛苦,感觉不到大地的震动。 周围这样安静,沉寂,仿佛一潭死水。 可为什么,我还能感觉到他禁锢着我的双手,感觉到他冰冷的怀抱,感觉到他的唇舌,近乎疯狂的在我嘴唇肆虐着? 我缓缓的睁开眼。 眼前是一双乌黑俊秀的眼睛,澄澈如星光辉映。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我的脸颊上。 我们没死?! 穆弦松开我,抬起头,但依然搂紧我的腰。俊容也闪过震惊和喜悦,我俩同时举目四顾。 这是…… 虚空? 我们俩悬浮在一片黑暗中。那黑暗无边无际,除了我们俩,什么也没有。 “我们到底是死了?还是在毓里?”我小声问。可巨大的惊喜,已经抑制不住的涌上心头——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我竟然能感觉到他,能看到他,就算做鬼魂,我也心甘情愿! 他目光清寒的环顾一周,回到我身上,竟然缓缓浮现笑意。 “不知道。” 我一愣,也不由自主笑了。再次用力的抱紧他,他也沉默的抱住我,轻轻的吻着我的脸颊和耳朵。我的眼睛已经哭得肿痛,全身也没有半点力气。 大难不死实在让人悲喜交加,难以言喻。我热烈的回吻着他,就这么站在这里,互相凝视一辈子,也是上天的恩赐和奇迹。 忽然间,视野中仿佛有光影一闪而过,黑暗的虚无突然就亮了起来。他拥着我,抬头望去。 我看呆了。 我看到了宇宙岁月的流逝。 茫然望去,只看到无数道白色的光影,仿佛流动的河水,从我们身遭淌过。你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可我明明站在这里,站在穆弦的怀抱里,却又像站到了那些光影中。 那不是光影。我身在其中,看得缓慢而清晰。 那是宇宙无尽的光阴。 我看到了宛如核弹的爆炸膨胀,宇宙的诞生。也看到恒星的形成,行星的凝聚。然后是行星表面上,气体逐渐变幻,绿草滋生,水中繁衍出孤独的远祖生物。 然后是直立的人类。 然后是星球的发展,文明的数代建立和毁灭,机器人出现,兽人的鸣叫,周而复转。太空堡垒、时光穿梭,宇宙明明灭灭。 后来就有了黑洞,巨大的黑洞,吞噬掉大半个宇宙。万生沦丧,宇宙走向灰暗。 然后,我看到两个陌生的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人跪倒在某颗星球表面的一座……毓山前。蓝色的光芒从他身体里射出,女人沉浸在白色的光芒中——那女人是时光族!男人有精神力! 然后毓山中升出了白色的亮片,光芒四射的毓心。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刚刚发生在我和穆弦面前的事,重新发生了——时光裂缝被打开,浮现另一个宇宙和世界的影子。然后那对男女站在黑暗里,看着……光年的流失。忽然间,黑暗被撕开了一条口子,他俩直直下坠。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坠入了…… 一个星球的表面。 繁星如昼,星云飘渺。 他们头顶,是一片新生的宇宙。 他俩站立了很久,就走入了茂密的树林里,身影就此消失不见。 而后,这个宇宙又在我们面前,从新生,走向繁荣。跨越亿万年之后,黑洞诞生,再次走向灭亡……又有一对陌生的男女,打开了时光裂缝,延展出新的宇宙和空间…… 如此周而复始,生生死死。 我和穆弦执手站在黑暗里,站在光年的岁月里,不知道看了多少世,看了多久。 我的心情,变得郑重而平静。 我想我明白了,明白了宇宙的年轮,明白了生死的意义。 黑色漩涡吞噬光年,时光之主,于空间之心中再生。 一个宇宙的覆灭,是不是代表着新宇宙的繁衍诞生? “时光是你,空间是我。毓心,催动整个宇宙的毓,提供能量。”穆弦低沉的嗓音,响在耳际。 我悚然一惊,空间……是他? 是了,他的精神力,可以再造一个空间。 时间,加上空间和能量……新的宇宙? 个中道理,只令我懵懂,难以深究。 可一切在冥冥中,是否早已注定? 最后一世,我居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 我失声道:“原来是他。” 穆弦盯着那人在光影中悲痛欲绝的容颜,缓缓答道:“是他。除了精神力,只有机器人可以制造空间。” “可他为什么……” “也许时间太久,他忘了。”穆弦轻声说,“机器人是不死的。” 我默然不语。 周围的光影,缓缓消逝,我的意识再次模糊,抱紧穆弦,只能感觉到我们的身体,开始缓缓下坠。 “穆弦,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吗?”我轻声问。 “嗯。”他柔声答道,“我们去新的宇宙。” …… 我似乎睡了很久,又沉又甜。 然后我就感觉到阳光照在自己脸上,很暖,很热,还有青草干燥的气息。 我睁开眼,就看到碧蓝的天空上,恒星缀在半空,温和照耀。我身下是一片翠绿的草地,远方是群山和湖泊,优美如画。 穆弦就躺在我身旁。白色军装上还有灰黑的痕迹,帽子歪向一旁。俊脸在阳光下白皙如玉。 像是感觉到我的动静,乌黑的眉头轻轻蹙起,他睁开了眼。 那双眼,幽黑明亮如繁星。 我俩互相凝视着,同时笑了。他牵着我的手站起来,我这才发觉,我们身后就是一片洁白的毓山,竟然跟斯坦皇宫的毓山形状一模一样。 所以,我们站在这个宇宙的斯坦星上吗? “穆弦,我们所在的,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世界?”我忽然就冒出了这个疑问。 他拉起我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神色平静:“上一个宇宙,是真实,还是虚拟的世界?” 我一怔,释然的笑了。 他也微笑着,拉着我的手往前走。翠绿的山坡像丝绒地毯,群山还很远很远。天地间仿佛只有我们两个人。 “去哪里?”我连忙问。 “不知道。”俊脸始终噙着笑。 “你说,这个宇宙还有其他人吗?” “也许。” “在那个宇宙,我们是不是死了。” “应该是。” 我脚步一滞:“那我们,永远也见不到莫林莫普,还有其他人了?” 他也停步,侧眸看着我。静默片刻,黑宝石般的双眼,泛动着温柔的光芒:“华遥,我们在两个不同的宇宙,也许永远不能再见面。但我们会跟他们同步活着。” 淡淡的悲伤涌上心头,我缓缓点头。 “别难过,这个宇宙上,也许也有一个莫林,一个莫普。” 我一下子怔住了:“真的?” 他的眼中泛起深深的笑意:“你可以去找找看。” 我含着泪笑了。 他低头,深深吻下来。我抱着他的肩膀,越过他的脸颊,望着澄澈的天空。 姐姐,王,卓午,但安,我做到了。原来拯救宇宙的方法,是另一个新生。 莫林,莫普,外婆,还有易浦城,希望你们在另一个世界,平安的生活下去。 而我们…… 我看着他清冷如玉的容颜。 这个世界也许还有其他人,也许只有我们俩孤独的生存。可我已经满足。 从开始到结束,我们终于没有分开。 “走吧。”他松开我,继续往前走。 我抱着他的胳膊,望着面前遥遥的大地。 这个宇宙,还会有什么,等着我们呢?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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