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次看到了忙碌的医生、护士,甚至门外哭泣的妻子、手足无措的保姆、皱眉无语的大姨子,还有焦躁不安的马宽……他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看到了手术台,和一个人。 而那人是——他自己! 他的视线离开自己的身躯,在周围,他看到更多的人,在走廊,在病房门口,甚至在墙壁上,他们站立,或者走来走去。他们漠无表情,甚至根本看不清表情,各走各的,不招呼,不接触,对外界不闻不问。 于鹏张望着,忘记了害怕,忘记了自己的特殊状态。很快,那些飘忽不定的家伙开始注意他,慢慢聚拢过来。看清了,看清了——这些“人”,有的开膛破肚,有的手足不全,有的四肢溃烂,无比恶心! 于鹏想喊,可嘴巴能开合,却无半点声音。那些鬼魅慢吞吞地将他围了起来,无数干巴巴的“爪子”伸过来,要抓他,撕裂他。 砰!不知谁推了一把,或一个意外的声音,于鹏猛然从幻境中跌回到手术台上,嘴巴一张,终于喊出声来:“滚!快滚!离开我!” 紧张操作的主治医师吓了一大跳,护士胆小,早哗啦啦扔了手术托盘,刀剪纱布滚了一地。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变故,想进来却又不能。 于鹏慢慢睁开眼睛,周身麻木毫无知觉。主治医生的绿色口罩凑过来,闷声道:“还有一会儿手术就做完了,你没事的,安心些。”大夫的话像一针麻醉剂,于鹏转了转眼睛,绷紧的嘴角有些放松,然后又陷入睡眠,而那些鬼魅也仿佛匆匆离去了,不再纠缠。 他顾不得许多了。困,实在是很困! 走廊里,吴云在哭,手帕被揉成了一个软团。马宽左手挠头,右手捏着帽舌来回踱步,警官帽子在背后一撅一撅的。高速公路上的施工队长垫付了医疗费用,此刻正一脸赔笑,因为还有几个交警板着脸在候驾。 手术灯一直亮着,大家的心也就一直提着。没有人看时间,红灯就是时间。 后天,就是于占彪出殡的日子。于鹏生死未卜,也许一场丧事将变成两场,这个家可真要空了。 无比混乱的一夜。 谢天谢地,手术灯终于灭了。于鹏被推车送进病房,大家一窝蜂都跟进去探望,但都被护士赶了出来。“病人需要静养。”主治大夫一边摘口罩一边安慰大家。 手术很成功,于鹏这次命大。 交警和施工队长见无大碍,稍后就走了。吴云刚才哭得有点头晕,这会儿方才好些。姐姐吴娜一贯语气急躁,说是劝慰,其实比牢骚好不了多少。倒是马宽向大夫了解了一些看护以及善后处理的事宜,目前要做的,就是让于鹏静养。 走廊安静了,时间已近午夜,只有洗手间的长流水在瑟瑟滴鸣。 马宽见吴云情绪稳定些了,开始和她商量。他想将于占彪的出殡推迟一天,这样他就有时间去联系其他朋友帮忙。吴云千恩万谢,这些事情,也只能靠马宽张罗了。 她发现自己竟这样无能,什么都把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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