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期间,你可以把我的脸想象成一门值得仔细研究的学问。例如,当我躺在黑暗中,塞在已变了个人似的荷妲与冰冷的墙壁之间,整个人沉浸在雄风尽失的挫败情绪中。然后那档事便开始了-或说根本开始不了-接下来我便打开灯光,悲伤地穿上衣服。那股悲伤是全然属于我自己的,和我完全匹配。而荷妲的眼神,还有她母亲的眼神,甚至包括她父亲的眼神,有时却是如此坚定和充满鼓舞,是站在我这一边的(但我却不想要)。他们的眼神明白说着:我手中握有的是一种强大又不幸的力量。我是全能的,同时也是无能的。我既拥有力量,却又那么软弱。那是一个充满雷鸣、阳光和霓虹的夏天,也出现了许多令人心领神会的景致。我终于遇到了"炸弹婴孩",过去梦境中那些颇具嘲讽性质的预言,如今终于应验。我还亲眼目睹了特雷布尔卡①那停住的时钟…… 我这个新单位所做的事,我想,可以很自然地视为我在"拉格啤酒之乡"工作的延续。我们所处的位置在行政组织和公共关系的交界点上,在这里,犹太人被分散开来,引导进入社会。因此我们的责任是提供协助,帮忙拆解和打散犹太区-那里的灯光总是暗淡,那里的小孩看起来总是老成又充满智慧,那里的人们走起路来若不是太慢就是太快。犹太区虽然仅是个过渡方案,却不免让人感觉挫败,也不免让人兴起一种短暂但极不舒服的怀疑,这整个事业、整个梦想,未免也太过虚浮夸张:太多、太多了。人们是多么想把那些高墙拆除啊!但毕竟这是我们的职责-让整个德国变得完整,治疗好她的创伤,让她无损无缺…… 利兹曼斯加特①的犹太区有一个"国王":柴门·伦高斯基②。我曾亲眼在死气沉沉的街道上见过他。他坐在一辆马车里,身旁陪伴着弄臣,推车的白马瘦得有如一个填满水分和骨头的纸袋。伦高斯基是一位国王,然而,他是什么东西的国王呢? 无论如何,我们拼命干起事来,把这些人送回他们居住的村落之类的地方。虽说这属于后勤范围的工作,但也颇具创造性。我们使用货车(上面标有红十字会标志),使用机枪,也使用炸药。此时的我多了一项才干,变成了神经精神病学专家。那些来找我咨询、拿镇静剂药方给我的人,尽管会一时抱怨被梦魇折磨、焦虑和消化不良,但在任务结束之时他们便全都康复了。这些行动(有时我们会加以缩减)粗野得令人苦恼,尤其是那些必须使用炸药的案例,特别需要长时间的艰苦准备。有一天,在雨雪以斜角掠过,地面水坑冻成冰的早上,我们载运了几个犹太家庭,送回布格河畔的一个小村落。这是司空见惯的例行事务:我们到森林,从大坟场中把这批人挑出来装上货车,然后便站到路旁,等车厢里的一氧化碳开始发挥效力。我们所有人都装扮成医生模样,身穿白色长袍,胸前挂着听诊器,无论谈话、笑声,甚至包括抽雪茄的动作,全都是医生的样子。我们等待车厢内传来那熟悉的喊叫和撞击声,而我也泰然自若玩弄着一支雪茄烟……
本文由网络整理 ©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