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她说,“瞒了你很多事情,但我们也有苦衷,这是你不能明白的。” “为什么呢?” 我忍不住激动起来,“既然是和我有关的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母亲看着别处,只顾叹气,却什么也不说。父亲默默地抽着烟,也同样不看我一眼。 “好吧。” 我说,“既然你们不告诉我,那就由我来说。说得对与不对,你们尽可以不用回答。” 我看着他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1994年,我的小学三年级,是不是转学去了武汉?” “小姨家也根本从来就不在昙华林?” “小姨也不是被火车撞死的?” 每问一句,我都会停下来,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或者期待他们能摇头或者点头。可他们仍旧不发一言。母亲咬紧了下唇,始终看着别处。他们在拼命压抑着什么,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爆发出什么来。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最后,我终于问出了那个最重要,也是遗存在我心中的,时间最长也最关键的疑问。 “那么……小姨的死是不是和我有关?” 母亲猛地抬起头来,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通红。 “不是的!”她大声喊道,“娟娟的死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极大的悲哀。我没能忍住,终于落下泪来。 “不用问了,”我无力地站起身来,“不用问了。” 我走进卧室,关上房门,直到深夜也没有走出来一步。 “见过死人吗?” 在学校操场的草地上,我问躺在一旁的徐退。他正叼着一根烟,仰头看着天空,听见我问,讶异地转过头来。烟灰飘散着掉落在地上。 “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继续仰头看天,“见过很多次了,其实。” “那是什么样的人?” “亲戚,朋友,同学,什么样的人都有。最难过的是高中同学,很好的人,骑摩托车时撞在货车后面,几根钢管从前胸一直穿到后背。他女朋友还坐在后面,也一起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送他到的医院。其实见到他时就知道人已经死了,没救了,还是拼命往医院赶。” “我从来没见过死人。” 我说,“奶奶死时,我不在身边,爷爷也是。同学当中也没一个生病或者出意外的。算起来也二十多年了,居然没见过死人。挺奇怪的吧。” “很正常啊。” 他又扭过头来看我,“我倒是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闭上眼睛,任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脸上。 “我要死了,徐退,”我说,“我很快就要死了。” 如果我第二天就会死去,那么,我要说,我死前最快乐的日子,是和徐退一起度过的。我将为此心怀感激,然后平静地死去。比如,有关那天最清晰的记忆,是徐退在耳边对我说的那句话。 “不要死,”他轻轻地说,“你不要死。” 我闭着眼睛笑了。 “徐退,以前你在做些什么呢,我们还没认识的时候?” “以前?” 他咧着大大的嘴,笑着说,“以前我在做你的邻居啊。” 突然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对徐退说,也是那个下午的事。从丁小胭到王树,再到高览,刘小军,罗明,那张照片,我的1989年,1994年,昙华林的那个房间,我的2005年上半年,直到昨天为止。 全部听完以后,徐退只说了一句话。 “回武汉吧。” 他说,“我和你一起回去。” “嗯。” 我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晚,我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时,母亲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一直站在门边看我忙碌。背包很快被打成一个,衣服都装了进去,手机钱包也一个不拉。最后,我将背包放在门边,然后,在床上坐下来。母亲向前走了两步,在我身边坐下。 “别怪我们。” 她将手放在我的手上,声音有些哽咽。 “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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