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至少,我知道了:母亲根本没有去过昙华林。而小姨家,也从来不在那里。 罗明是对的。错的人,是我。家人一定对我隐瞒了什么。然而,假如仅仅是他们说了谎,那我对昙华林的回忆,那些树木,那些老房子,那个铁盒,又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只感到心乱如麻,恨不得一口气问个究竟。可我不能这么做。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是暑假结束前的任何一天,总之需要慢慢来。至于今天,先到此为止吧。 夜里躺在床上,给罗明发了一个短信。我说,罗明,你是对的,小姨并不住在昙华林。 罗明回:料到了。你需要小心,不知怎么,最近总是有不太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 不清楚。总之一切小心,如没有结果也无所谓。等你平安归来。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最后一句话,犹豫了很久,终于只是回了一个字。 好。我说。 不可能无所谓。我要一个结果,我要得知,在1989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中午,被手机铃声吵醒。是徐退。知道他一定会找我,但没想到这么快。我清了清嗓子,然后按下接听键。 “还在睡觉吧。” 他说。 “你怎么知道?” 我笑了,“在睡觉,不过已经醒了。” “出来玩?带你逛旧厂区。” “有什么好玩的?” “没什么好玩的。主要是,想改天让你带我逛新厂区,先还份礼。” “好吧。” 我又笑,“几点?” “现在。” “现在?我还没起床。” “那就赶紧。到下午可就热死了。” “现在也很热嘛。” 我看了看窗外,“晒得要死。” “你还真是……” “好好,”我坐起来,“现在就来。在哪儿见?” “新区到老区的那个大门,知道在哪儿吧?” “知道。半小时到。” 挂断电话,急忙起来刷牙洗脸。父亲不知去了哪里,母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我出来,就问要不要吃饭。我说不吃了,跟人约好了出去玩,在外面吃饭。母亲“哦”了一声,又接着看电视。出门前我向母亲要了自行车的钥匙,到院子里推出自行车,向新旧厂区交界处的大门赶去。 徐退已经在那里了,斜靠在大门旁的墙壁上抽烟。旁边是一辆黑色略旧的二八自行车。我发现他终于换了衣服。于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终于换衣服了。” “嗯?” 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看你在阳台上,总是只晾一件衣服和一条裤子。所以……” “哦,那个啊。” 他无所谓地笑笑,“怎么样,现在走吧?” “嗯,先去哪儿?” 这个下午我们几乎逛遍了整个旧厂区。总结起来,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更复杂,人更多,面积更大,各项设施也更成熟。而住在这里的人,看起来似乎也与新区的人不同。主要是表情,说话的音调,举手投足的动作,等等。而这里的地形也常常在变化之中。整个下午我们都在上坡下坡,或者穿街走巷。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们停在一所学校的门口。此时无论是我,还是徐退,都已经面红耳赤,满脸是汗。 “这是?” “第一小学,我以前的学校。” 他说。 所有学校在暑假时大概都是同一模样。特别的空旷,特别的冷清,到处是长到一米高的杂草(往往开学后的第一项活动就是师生除草),而此刻,最重要的是——大门正紧锁着。 “会爬围墙吧?” 他看看我的衣服,“还好今天没穿裙子。”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会。” 我说。 这个厂里没有小孩不会爬围墙。那几乎成为我们童年时最重要,也最必然的活动。因为这里到处是围墙,而围墙上凹凸不平的砖块也为我们创造了良好的条件。只要鞋不滑,手指还算有点力气,就能很轻松地爬上任何一堵围墙。 但真正行动起来的时候,还是发现,这比小时候难多了。首先是脚已经长大了,要严密地塞进砖缝就不太可能。再就是,比小时候长大了两倍的身躯,挪动起来也很费力。徐退倒是三下两下翻了过去,在围墙那边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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