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寺庙回来,我回想与大师的谈话,越想心越乱。大师的话匪夷所思,我无法接受。老做同样的梦是奇怪,怎么就与前世有牵连?人真的有前生后世吗?如果有,那么前生“我”是谁,后世“我”是谁?那位白衣飘飘的美貌女子,今生会是谁?她能历劫重生,与我再续前缘吗? 回到宾馆大厅,我意外看到大哥等在那里——不知他用什么办法找到这里,他总有能力找到他想要找的人。他的神情焦虑不安,看到我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也罢,事情总要摊牌的,要面对就面对吧。 我与他一同到我的房间里。大哥跟在我后面进来顺手掩上房门,依着门边说:“我一直在找你。” 我一言不发站在窗边,背对着大哥。 “我知道我那天冲你发脾气很不好,”大哥说,想必他的心里承受的压力不会比我好多少。“你一声不响就离开,音讯全完,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还是不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真要摊牌了,不知道怎么开口。 “回去吧。”大哥扶着我的手臂。 我出乎意料地避开他:“不!” “我知道我很不好,我是因为太担心赫宇才会无端发脾气,我不想这样的。”大哥放软声音对我说,他已经很迁就我了。 “我不是因为这个离开你们。”我很快地说,真正的原因我说不出口。那天晚上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心疼痛。 “那是为什么?你得给我理由?再说我大老远的把你从家乡聘来,一定要对你负责,不能就这样让你走。”大哥表示还是不明白。 “公司在传赫宇是你的情人,这是不是真的?”到底还是我沉不住气。 大哥的脸上先是惊讶,然后是苦笑,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我若说不是,你会不会相信?” “那就是了?”我很生硬地问。大哥的话令我心中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他没有解释我的误会,无形中承认是他与赫宇的传闻属实,这是我不愿意接受的事实,我宁愿自己一直在冤枉他们。 “我和赫宇的关系有点复杂,但不是你说的那样。”大哥看着我说,“我对他的关爱超出寻常,但不等于我们有不正常的关系。” 我问道:“幽雅的别墅与世隔绝,很适合他。你早知道他要来,所以为他准备了一切?” 大哥似乎不太想回答我的问题,他沉吟片刻说:“你只说对了一半,这别墅确是为他准备的,但我不知道他要来。怎么说呢?他要来,不是任何力量可以阻止的,就像我无法阻止柳海华事件发生一样。” 这是宿命还是因缘? 大哥又说:“我知道你不明白,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的来历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只知道他从小在外国长大,学的是电子计算机专业。” 难怪赫宇电脑技术出色,原来是经过特别深造。我恍然大悟,突然有被愚弄和欺骗的感觉:“我明白了,他之所以轻而易举进入公司完全是你的功能。” 大哥沉默等于承认,赫宇出任他的助理确是他运用了影响力。当初被愚弄和欺骗的还有柳海华和程枫,难怪他们会忿忿不平,导致柳海华走上绝路的是大哥的私心。赫宇来了以后,大哥将他安置在林间别墅住下。 “我不该让他来的。”大哥仍是注视着我,目光竟带着雾意。“赫宇有时候很孩子气很令人担心,连我也没法预料他会发生什么事,会在什么时候受伤。我一直以为,这一生除了爸爸不会再牵挂谁。可不知为什么,每当我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总会很痛很痛。” “你很在乎他,对吗?”我说了一句极端敏感的话。 “你不会明白的。”大哥说。 “为什么我不能明白?”大哥对赫宇所做的一切,我也无法理解。 大哥的目光有一种奇特的光芒。他说:“因为这一切,连我都不是很明白。” 他竟也如我一般迷茫? “我跟他……是缘分吧!”大哥那双清澈的星目突然多了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我始终捉摸不透他对赫宇的这份心态。 “缘分?”我感到意外,他曾说过缘分可信亦不可信。“你从来不相信这个。” “那是认识他以前,认识他以后我相信了,我和他注定有在一起的缘分。”大哥笑笑,叹了一口气,终于说:“这件事情很奇怪,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和他应该是一种有生俱来的缘分。” 巴黎的黄昏,天气极寒,大哥忙完公司的联系事务,想尽快回到温暖的室内。因为急着赶路,大哥从附近的小道回到住处。他途经一处偏僻的街道,看到一个人站在路边的灯柱下,全神贯注地拉着一把小提琴。他拉了半天,身边一个听众也没有,但是他拉得很认真,毫不理会是否有人停下欣赏他的小提琴。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卖艺者,他一定是贫穷潦倒到了极点,才会在这么恶劣的天气出来卖艺。在巴黎,街头卖艺者屡见不鲜,但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天气,又是晚饭时间,外出的行人都忙着赶路,没有时间顾及他的存在。 大哥不由得停住脚步,站在一旁听他拉小提琴。老实说,吸引大哥的不是对方的琴声,而是他长着一副东方人的脸孔,异国他乡遇到一个老乡还真不容易。他不到二十岁吧,很年轻的一个男孩子。 卖艺的男孩子拉的是著名的小提琴独奏曲。一曲拉完,天已经很黑,也越来越寒冷。卖艺的男孩子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大哥回过神来,卖艺的男孩子大概是因为他在这里听才把坚持曲子拉完,他应该给他钱。他摸摸口袋,才知道身上没放钞票。他很尴尬地说:“对不起,我忘了带钱。我有信用卡,我请你吃顿饭好吗?” “不用。我的钱,够吃晚饭。”卖艺的男孩子很小心地把钱罐里少得可怜的散钞放进口袋。他的穿着很普通也很单薄,这样寒冷的天气,他居然没穿大衣。很快地,他消失在街道的拐弯处。 第二天,大哥又路过那里,卖艺的男孩子也在。还是那根灯柱下,那个姿势。他身边仍是没有什么听众,只有他自己对着自己拉。这里比较偏僻,根本没有什么听众。大哥弄不懂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拉小提琴,如果去庞比度中心或者露天广场、地铁月台随便找个地方演奏,收入要比这里多得多。因为约了人,大哥来不及停留,匆匆而过。 第三天,大哥抽个空,专程去那个地方,也许因为同是中国人的原故,那个萍水相逢的卖艺男孩子不知不觉牵动着他的心。卖艺的男孩子果然在那里。只是大哥去晚了,他已经在收拾东西。大哥无意中看到,他的钱罐是空空,今天竟然一点收入也没有。他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似的,酸痛无比。 “我来帮你。”大哥有种莫名的冲动,上前把卖艺男孩子的小提琴抢过来,帮他装进盒子里。那男孩子没有制止他的做法,一边呵暖快要冻僵的双手,一边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大哥为自己忙乎。 “下一步,你该请我吃饭了吧?”男孩子看着大哥。说这话时,他的唇边掠过一丝嘲弄的笑意,瞬间即逝。 “我有这个打算,你愿意吗?”大哥含笑道。 “我有骨气不受嗟来之食,但是肚子不争气。”男孩子说。 “那就是答应了?也不算嗟来之食吧,第一天听你的曲子没给钱,这顿当补偿。跟我来!”大哥拉起男孩子的手就跑。刚才还陌生的两人,因为手牵手的关系,开始变得熟络。只是,男孩子的手很冷很冷,拉在手里,像抓住一块冰块。 他们进了附近一家餐厅,各自要了一客牛排。在等候上牛排的时间,大哥除了知道男孩子的中文名字叫“赫宇”外一无所知。他俩也没什么话说,赫宇休闲地透过玻璃窗看街道往来的行人,大哥有足够的时间打量眼前的男孩子,他的五官和脸型都非常漂亮,只是脸孔略带苍白,也许是他衣服穿得太少的原故。 “天气很冷,我觉得你衣服穿太少了。”大哥说。 “冷?我不觉得。”赫宇转过脸看他。 “你的小提琴拉得很不错,为什么不找人多的地方,那种偏僻的地方……很埋没你的才华。”大哥本想说人多的地方钱才好赚,又怕说钱伤及赫宇的自尊。 “我不缺钱。”赫宇看着大哥很认真地说。 “那你缺什么?”大哥奇道。 “你不会明白的。”赫宇再次看窗外,他接受大哥的晚餐,但没有陪他说话的义务。牛排送上来后,赫宇更加不想说话,慢慢地喝汤吃牛排,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你吃这些东西还习惯?”大哥再次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赫宇抬眼看大哥,目光有点奇特,好象大哥在问他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还好。” 从餐厅出来,赫宇既没说谢谢,更没说再见,沿着街道离开。 “我要再忙三天,然后在巴黎停留一个星期,有足够的时间玩。我们还能见面吗?”大哥看着赫宇的背影,他身上有吸引人的地方。前面三天是他计划中的行程时间,后面一个星期是他特意为赫宇留。 赫宇站在原地很久没动,他终于说:“我找你吧。” 说完这话,他走了。这是一个很古怪的男孩子,让人猜不透他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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