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三月三,眼看着就到了程贤举三女儿三月初五的十二岁生日,程家为老父守孝也过了一百天了。程贤举一共三个女儿,最疼得便是这个,自然要好好的大过一番。他也觉的大家闷了一百多天,该活络一下子了。就找了老大程贤德商量着要请戏子唱两天堂会。程贤德看着程柯氏等人自从上次从卧龙山回来,一连十几天打不起精神。便道:“既然是小侄女过十二,理当请个堂会贺一下。我看弟妹和你嫂子前些日子也受了些惊吓,正好请了戏子来热闹热闹,为她们压压惊也好。” 两个人商定,立刻就叫人下了单子,请了潼川府有名的王家戏班子唱昆腔。三月初五晚上,在府内二进院里,面南背北搭了戏台子,对面搭了看台。一溜溜茶向矮椅布置的齐齐整整,摆了各色点心瓜果。到巳时的时候(上午九点钟),人就都渐渐的上来了。因为刚刚父丧不久,并没有请外人。除了程贤举这一辈的,还有程老太爷的两个遗孀,一个是在正太太死后才被扶为正房的程钱氏,也有六十二岁了;一个是从戏班子里娶过来的太姨奶,叫做程岳氏,只有四十二岁,但看起来还要年轻一些。另外还有大房唯一的儿子程寅艾,二房的三个女儿程宝莲、程宝荷、程宝兰,程氏的儿子程宝筹。管家贾成因为和程家关系非同一般,也被邀到席上,还带着妻子贾氏和女儿贾珍莲。 掌班老头送上戏单来,太奶和太姨奶都不肯点戏,程贤德便先点了一出《加官》;程柯氏爱看武戏,点的是《伐子都》;程贤举没儿子,照例点了《张仙送子》;程梅氏也不肯点戏,让程氏点,程氏点了《三代荣》。程贤德又让管家贾成点戏,贾成再三谦让,最后才点了一出《封赠》,嘴里还道:“这个吉祥,让程家各位早晚都得着封赠。” 程贤举笑道:“这个戏点的好,是个好口彩。”因为还有两出戏没有点,便让小辈拿了戏单点戏。程寅艾也不愿点,倒是二房的三女儿程宝兰不客气,嘴里道:“今日是给我过寿,自然得让我点上一出。”遂点了一出《牡丹亭》。程梅氏看了微嗔道:“这是怎么说的?小女孩家怎么点了这出戏?” 程贤举爱女心切,护道:“今个儿就由了她吧,再说这出戏也不是什么风月戏,巡抚老爷也爱看呢。” 最后一出戏没人点,程宝筹拿了戏单道:“既然没人点,就让了我吧。我点《血溅鸳鸯楼》。” 程氏听了,照着程宝筹脑后就是一下,骂道:“今个儿是什么日子,你点什么血呀溅呀的。” 程宝筹梗一梗脖子道:“又不真放血,怕什么?点这么一出戏,也好杀一杀这里的一股子邪气。” 程贤德见外甥说话夹枪带棒,知道他素来就是这个脾气,也不理他,又让换了一出《珍珠衫》。 点罢戏后,戏子上来参了堂,磕头下去。不久就听一声锣响,几声鼓点,筝弦号琴、唢呐二胡一起响起来。一个小生走出来场来,唱道:东浙才人,西泠秀士,争夸盖世名流。青云有路,不患步瀛洲。系足红丝未定,妙年华虚度春秋。红衾冷,兰房寂寞,午夜使人愁。 程贤德听这个小生唱的熨贴入神,演的描慕尽致,不由喊一声好。 一直唱到快到亥时的时候(晚九点),最后一出戏上场了。《珍珠衫》的旦角王三巧袅袅婷婷的走出来,如风摆荷花一般。这个女旦年纪又轻,长的又好,衣服又艳,一出来便把程贤德看呆了。程柯氏见程贤德看的忘乎所以然,用脚踢踢他,轻声道:“看戏也得有个正经样,亏你还是一家之主,在小辈面前也不收敛一些。” 正说着生角陈大郎也出来了,却见陈大郎后边跟着一个伴作书僮的戏子走到台前,转脸向台下看了看。程贤德与那人对视了一眼,身子一抖道:“果然是他。” 程柯氏怒道:“她什么她?”一边骂一边向戏台上看,却也不由哆嗦了一下道:“怎么又是程寒肖?” 程贤举也看见了,急忙让人将掌班叫过来问道:“方才那个跟着陈大郎上场的书僮,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进的戏班?” 掌班听了却显出茫然的样子道:“只有王三巧和陈大郎两个人啊。哪里还有书僮这么一说。” 程贤举听了,只觉浑身一凉,一股莫名的恐怖笼罩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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