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千年之后,富丽堂皇的大明宫已烟消云散,唯一留存的遗址地处山野之间,予人满目苍凉。 玉环站在秋千上,越荡越高,染了五彩的发束如彩霞激扬,榴红裙裾迎风猎猎,整个人恰似凤鸟临空,几欲高飞,看得场下众人心惊胆战。 ——但他们终究看不见她泪光闪烁,满心荒芜。 …… 此刻,在大明宫遗址进行的这场演出,正是参照唐时宫词百首,再根据现有的史料,精心编排复原的唐宫‘热戏’景象。 所谓‘热戏’,是指唐时盛行的一种将表演者分成两队,互相竞争次第的表演方式。 比起一般的按部就班的歌舞表演,热戏因两队演出者互相竞争的关系,不论是观众还是参演者,都会更加投入,场内的气氛自然也会更加热烈。 而这份热烈,正是这堪称荒凉的大明宫遗址所需要的。 两支表演队之间的竞演,除了一般的歌舞节目,还包括各色伎艺百戏。 因此,此番唐宋舞乐还跟西京著名的杂技表演队合作演出,以求节目的精益求精。 “秋千争次第,牵拽彩绳斜。” 此时玉环表演的正是花式秋千。 唐人好竞技,斗香、斗茶,连供寻常消遣的秋千也会斗上一斗。 相传当初武皇帝,就是荡秋千的高手,在后宫若干次秋千比赛中都技压群芳。 玉环喜欢荡秋千时越飞越高的自由感,因此也特意跟技艺高超的宫人们学过,此刻站在高高荡起的秋千上,自然也不见局促。 与她同台的则是表演剑器舞的魏元,手中剑宛如银练呼啸,剑光闪闪,锐利无匹。 一忽儿如雷霆万钧,声势骇人,一忽儿又如碧海微波,静人心神。 让人目不转睛。 两人配合默契,或急或缓,节奏分明有序,直至酣畅淋漓。 但见最后,伴着点点余音,恰荡至最高点的玉环兀地脱手,如蝶一般翩跃在半空。 在场观众无不哗然。 ——没见她腰间挂着保险绳啊?这是出事故了?! 底下魏元正好收势,‘锵’一声还剑入鞘,却见场下观众表情骇然,忙抬眼望去,及捕捉到那一抹正极速下坠的身影,不待心神反应过来,就已催动身形,激飞而上,险而又险,才将人搂入怀中,滚落台上。 这不过刹那间的事,他却已冷汗直流,面如金纸。 然而,待他低头看怀中人,却见她正笑吟吟地看他。 ——并不是劫后余生的放松的笑,而是觉得好玩的促狭的笑。 魏元:“……”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把她一把扔在地上! 玉环起身,拉着面色不佳的魏元对观众行礼,一众也被吓得不轻的观众稀稀拉拉开始鼓掌,待两人进了后台,掌声才猛地热烈起来。 ——瞧这刺激的! 后台,所有知道节目安排的工作人员或演员,都一窝蜂地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两人:“没事吧?啊?没事吧?” 随行的医生已经匆匆赶来,将玉环和魏元两人仔细检查了一遍,才说:“目前看来没什么大问题,等结束了再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 节目尚在进行中,围拢的众人各自散去,留两人在休息室里静静待一会儿,好好平复受到惊吓的心神。 室内一片寂静。 玉环见这么会儿了魏元依旧板着脸,不发一语,心里也点郁愤起来:“怎么还跟我生气了?!你知道我爱玩这个的。” 魏元:“……” 是,他知道,玉环这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很贪玩的。 当初在大明宫,她就很喜欢从荡高的秋千上出其不意地跳下来这个游戏。 只是那时候,围在她身边的有多少人? 圣人宠爱她,又知道她贪玩,单单负责她安全的内宫高手就有五人,四面八方围护着她,不让她出一点事。 相比起那些堪称入化境的供奉,他这点身手又能算得上什么?!怎够围护住她这样的任性? 魏元张了张有些干涩的嘴,终于出声道:“娘子,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接不住你怎么办?” 玉环哼一声:“怎么会!” 魏元忍了忍心下的苦笑,好声好气道:“娘子还记不记得,那次你从秋千上摔下来,圣人勒令你不许再玩,你不听从,终惹得圣人生气,遣了你出宫?” 玉环:“……说这个干什么?” 魏元过去扶了她的肩,认真看着她:“娘子,那时候,圣人派那么多人保护你,却还是出了事,他不让你玩,是担心护不住你,现在,我跟你生气,也是如此……娘子,你相信我能接住你,可我却不相信我自己。” 玉环听他这样情真意切一番话,终于心虚起来,伸出手抱住他,服软道:“那,我也是觉得难得痛快嘛……”又抱怨说:“你不知道,我一人飞在半空,瞧着这所谓的大明宫遗址,心里实在不爽快。” 魏元“唉”叹一声,认命地回抱住她:“那你要玩,也该先叫我一声,至少让我有个准备。” 玉环点点头,乖乖地“哦”了一声。 魏元无奈地看看她,终究不忍再说什么,只好不愿放手地抱着她,独自平复由她给予的后怕。 …… 大明宫遗址的压轴演出之后,就是为期两天的自由活动时间。 本来两人说好要去泰陵走一趟,但事临到头,玉环又反悔了,不愿去。 而要去见昔日的圣人,魏元心里也有点不得劲,随口劝了两句,就也不提了。 两人也懒得出门,在屋里随便吃了晚饭,正百无聊赖地吃水果看电视,就收到安容请魏元出马的短信。 魏元就披了外套去了。 没人陪着,玉环吃水果也不香,左右无事,就准备倒床上去闷头睡觉。 结果魏元转眼又回来了。 不待玉环询问,又见他身后跟进一个人来,却是魏小弟。 玉环就起身倒水沏茶待客。 魏元拦住她:“不用了,他过来打个招呼,就走了。” 又解释道:“正好电梯里遇见他,我瞧他没事,就让他去接安容……已经跟安容打电话说过了。” 顿了顿,又加一句:“他又有司机又有好车,人还年轻,效果比我去要好多了。” 玉环先是愣了愣,待回神想想,觉得也是,只是,她看向魏小弟:“那真麻烦你了。” 魏小弟挺胸抬头,豪气万千:“美女嫂子客气了,我最喜欢被万众瞩目了哈哈哈!” ——然而,他内心小人却泪流满面:被打一顿和接人二选一,他有得选吗?! 魏小弟哀怨地偷看一眼魏元:不就偷偷拿了张照片么,早就还了,要不要记恨这么久?! 魏元无视了他的小眼神,冷酷道:“那就快走吧,别耽误事情。” 魏小弟:“……” 魏小弟默默地转身。 玉环在一旁看得莞尔,温柔又周到地送他出门,又嘱咐魏小弟路上注意安全,看人笑呵呵地走了,才对魏元说:“人家还叫你一声哥呢,怎么也没个好脸色?” 魏元撇嘴:“这些小孩可淘气,就不能给好脸色。” 玉环忍俊不禁:“我看你这会儿也像个孩子!” 魏元郁闷:“娘子笑话我!” 玉环见他眉头攒在一起,却笑得更欢了。 魏元:“……” 约莫半个多小时后,安容就被接回来了。 ——摆喜宴的酒店跟玉环他们住的酒店离得并不远。 安容进门时还在发语音:“呵呵,是吧,是姓魏,家里也挺有钱的,呵呵呵!” 安容一路假笑。 开门的魏元:“……” 这笑得也太敷衍了吧? 安容收了手机,朝玉环两人说:“魏先生直接走了,说现在晚了,太打扰,明天再过来见。” 玉环道一句有心了,就问安容:“婚礼怎么样?” 安容笑着拍大腿:“哎哟,你不知道,这一餐饭,吃得我郁闷死了,一桌子同学,都有一眼没一眼地看我,上个厕所躲一躲吧,还遇到他妈妈,生怕我捣乱似地,一个劲儿地问我怎么也去了,啧啧!” 玉环见她口里虽然抱怨着,面上却眉目飞扬,就笑眯眯地给她递话头:“那后来呢?” “后来?”安容又是一拍大腿,完全没有平日里温婉的样子,“后来魏先生就到啦!”她兴奋道,“原来我前男友是给魏先生家公司打工的,魏先生不认识他,他却见过魏先生。” 安容接了玉环递上的水,草草喝了一口,就继续说,“那会儿魏先生到了宴会厅,我前男友正好在台上致谢,一眼见到人,忙下台来迎,结果就听说是来接我的,哈哈哈!我看他脸色都绿了!” 安容笑得痛快又得意:“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玉环在一旁兴致盎然地听着,待安容说得尽兴了,才说:“……那你晚饭没吃好吧?要吃点夜宵吗?我晚饭吃到的肉夹馍还挺好吃的,给你叫个?” 安静下来的安容默默地看她一会儿,忽然伸手一把抱住她:“玉娘,你人怎么这么好?” 玉环:“……啊?” 安容蹭了蹭玉环,不客气地将眼角的眼泪蹭在她肩头的衣服上,才抬起头来,正色宣告:“玉娘,我要嫁给你!” 玉环:“……” 玉环这回是真的懵圈了。 她傻傻地看看面前的安容,不知道她这又是哪一出,不由求助地看向一边的魏元。 魏元抽抽嘴角,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耸了耸肩,表示现世的女孩子总是很有个性,他帮不上什么忙。
本文由网络整理 ©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