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结束了上一轮演出的收尾和确定了新一轮演出的节目单和地点后,老教授就同前段日子的玉环一样,日常生活变得十分悠闲。 只不过玉环因为资历浅,又想避开点魏元那让她吃不太消的热情,即便她算是弹性工作制,不用坐班,且前段时间并没什么事,也还是天天打卡签到了。 老教授与她不同,要更自在些,就乐悠悠地一日日泡在茶馆里。 有空了,忙碌时耽搁的一些琐碎的事就有闲心来做了。 比如找玉环谈一谈她工作上奇怪的错误,以及打听下她那实在让人好奇的身世满足好奇心。 本来还想着得找个稳妥的借口见面,犹豫着要不要拉上白老师或者李老师,谁知就过个重阳节,她倒自己先送上门来。 这年头,还有谁家年轻人会礼数周到地把重阳节当个正儿八经的节日来过的? 老教授就着茶水吃一片重阳糕,又看了眼那张玉环写的八分书条陈,内容倒还简单,不过是古文版的问候节日快乐,关键在那字,没几分功力还真写不到这水平。 而且,所谓字如其人,一个人的字总是带着其人自己的风格的。 比如赵佶所创的瘦金体,旁人再怎么写,都很难再呈现蕴含于其中的那一份气定神闲。 而玉环这人,不论外貌还是心思,都是精巧妍丽的,她执笔书就的八分书就也透着一股笔力运转圆融端丽的感觉。 这种独特的感觉,是执笔者独有的生活经验和生命阅历的呈现,旁人无从模仿起。 再参照她的歌舞,琴棋,乃至日常间的说话行事,就多少可以看出,如玉环这样多才多艺的人,并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培养出来的。 当初在大家的见证下,认一向关爱她的李老师作义母时,玉环只说她年幼失怙,在这世上并无旁人护持,可算孤儿。 然而,一个孤儿,养活自己尚算勉强,又何以能习得这些? 或许她握有父母遗留的遗产,但有些东西,并不是一个年幼的孩童拿着钱就能买来的。 就比如她的舞蹈,或者器乐,书画,乃至女红,哪一样不需要名师指点?哪一样不需要常年累月的静心修习? 说得再通俗一些,比如书画一道,若是经年习学,单是买笔墨颜料的钱就是一大笔开支了,如果玉环生在普通人家,能将这一样学精已经很好了,可她却堪称全面开花,显然,这并不是一般人家的父母所遗留的遗产能够支持的。 这样细细推想开来,老教授明白,玉环她应该是另有奇遇的。 就像这会儿陪着她来的那个叫魏元的年轻人,一样无亲无靠,却瞧着就不是什么凡人。 不过老教授虽然好奇玉环的身世,但此刻与她见了面,真能说出口的也就两句旁敲侧击而已。 到底是自持长辈身份的人,见玉环只是笑着不愿说,他也就不多勉强,反而自觉打个哈哈,转而将两人交谈的重心放在她的“错误”上。 玉环哪里想到老教授竟这样细心,这会儿听得他问,就如同身份问题一样,她依旧无法实话实说,只好再次敷衍。 只含糊说她小时候曾看过些有关唐时民俗的杂书,还留有些印象,若碰到与史料合得上的,稍不注意,就会将史实和杂书上的演绎弄混,不由自主地多写上几笔,因而时不时就会犯一下错,并保证她以后一定注意云云。 老教授接受了她的这个答案,又嘱咐她以后整理文书材料,一定要更细心、多求证。 玉环自然都一一应了。 接着,老教授又和她说起新一轮巡演的安排。 “西京?大明宫遗址?”玉环惊讶得忍不住再重复了一遍。 “是啊,”老教授奇怪地看她一眼,“既然这次巡演的主题是盛唐乐府,那大明宫遗址自然是要去一下的。” 魏元在旁安静陪坐,这会儿就探出手来替两人添了添茶,然后将茶杯递给玉环,让她先喝一口缓缓。 西京,大明宫,这两个名词,对玉环和他来说,从来都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地名,因为它们承载着的,是深刻且仅存于两人记忆里的种种过去。 然而,在这千年之后,人非,物亦非,在做好心里准备之前,她和他,总是不愿去直接面对那满目时光转换的痕迹的。 只是如今,这么突然地,居然就要去面对了吗? 魏元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此刻捧着杯,正微微蹙眉的玉环,伸出手去,带点安抚意味地拍了拍她因坐得近而与他相靠的膝盖。 玉环侧过头对他笑笑,顺势收拢好自己的失态,待放下茶杯,再面对老教授时,已重又是言笑晏晏。 老教授也没多想,看了看时间,知道两人还要去李老师家送重阳节礼吃晚饭,就也不耽误,闲说两句就让他们回了。 一路上玉环都有些心不在焉。 魏元就说:“娘子不想去可以不去。” 玉环就笑,笑着又叹了口气:“……总是要去看一看,再道个别的。” 魏元便也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玉环依着他走,爱娇地蹭蹭他:“那会儿要是有时间,不如也去洛阳看看吧?” 魏元是洛阳人氏,相对于西京、大明宫,洛阳对他的意义更不一般。 魏元犹豫了会儿,终道了一句好。 也罢,同娘子面对大明宫一样,去洛阳跟过去的一切彻底告个别也好。 . 周末休息,安容来找玉环,说要请她帮个忙。 玉环就引她于客堂坐下,细问详情。 安容一向平和的脸上难得露出些不甘的意气,而她想请玉环帮的忙,其实也算是意气之争。 从高中相熟,大学恋爱,到工作稳定后开始谈婚论嫁,安容与之处了七年的前男友最近要结婚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安容在认识玉环和魏元两人之前,就已经和前男友分手了,算一算,从分手到现在,也有一年多了,男婚女嫁自然各不相干。 奈何,她前男友不知怎么想的,除了把喜帖发给了几个常联系的高中同学外,竟还不忘给她家里也寄一份,邀请她去参加他的婚礼,还说什么大家都是老同学,凑个一桌聚一聚也好。 “他还有脸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安容气道。 当初两人并不是和平分手。 待毕业两年工作稳定之后,安容就旁敲侧击过她前男友要不要见家长,结果都被他敷衍过去了。 可惜那时她恋爱脑,遇事不爱多想,自以为包容地觉得,男生嘛,才毕业两年,不想结婚也是可以理解的。 直到某次安容偶然见到他跟别的女人私下里见面,才知道她前男友那段时间竟一直背着她在相亲! 典型的骑驴找马! 安容气急败坏地问他为什么。 他就给她一句凉薄的话:“我妈说,跟你谈恋爱可以,结婚不行。” 即便如今说起这句话,安容也还是稳不住情绪,连声音都颤抖起来:“长这么大,我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他把我当成什么?!他家人又把我当成什么?!” 玉环忙怜惜地抱住她,拍哄她:“这样的人家不是好人家,幸好你没嫁他。” 安容稳了稳情绪,因着方才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而笑容还未及完全展露,就又灰心地叹了口气,脸上渐渐现出些落寞和自艾:“……我知道,我其实还是不甘心的,只是一直用理智压抑着,想说服自己放下,可夜深人静的时候,稍微想一想都会替自己委屈,实在不甘心!结果,他倒好,居然还做出这样脸大的事!玉娘,你说,他这样寄请帖过来是几个意思?炫耀他抱得美人归,我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吗?!” 玉环没有回答安容显然只是发泄的问题,只是同她一起谴责:“这人也太没有风度!” 待看安容情绪好了些,她才问道:“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呢?” “其实,是想跟你借一下魏元,”安容瞧着玉环的脸色,见她只是认真听着,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或批判的表情,才厚着脸皮继续往下说,“我想请他在收到我的短信之后,去婚礼现场接一下我。” 玉环一下猜到她的目的,不由笑起来:“你是想让别人觉得阿元是你男朋友?” “嗯。”安容点点头,“我一个人没有勇气去,可是不去又不甘心,”她自己也是纠结,但还是有些期待地问玉环,“玉娘,这样可以吗?你会介意吗?” “就接一下你而已,我介意什么?”玉环笑,“不过,等下你还是得自己问下阿元,看他愿不愿意。” “好,好!”安容看着总算有些高兴起来。 虽然玉环这么说,但安容知道,玉环愿意的事,魏元总是乐于去完成的。 玉环在旁看着她此刻眉目重展,好歹露出了些轻松的意味,想着她这一场爱恋,心里也不是不感慨的。 不管是唐时还是现在,要找一个能与之心心相印的人,总是千难万难的。 …… 不一会儿魏元买菜回来,玉环也不让安容为难,先主动跟他提了安容想请他帮忙的事。 “那婚礼在哪儿举行?具体什么时候?”魏元问。 他知道安容不是南都人,那能跟她一起上高中的前男友应该也不会在南都举行婚礼,他不想因为这事跟玉环见不了面。 ——哪怕一天也不行。 玉环刚才倒还真没想起来得问清楚这个,这会儿就看安容。 安容忙道:“西京,在西京,就在半个月后。” 她补充说明:“我就是听说你们那段时间也会去西京,才想到这个即不太劳动你们,又能让我解点气的法子的。” 魏元看看玉环,见她只是笑看着他不说话,自然懂她的意思,就利索地点头应了:“行吧。” 玉环笑看魏元一眼,又从旁跟安容说:“那天记得来找我,我给你打扮打扮,保准你漂漂亮亮的。” “不不不,”安容却连连摆手,“我可不跟新娘抢风头,不然人家还以为我怎么怎么放不下,到婚礼上争奇斗艳来了。” 她笑呵呵地说:“我就普普通通地去,让人看着说,哎哟,这么普通一女的,怎么找这么个大帅哥啊,哈哈哈!” 玉环见她笑得开心,也为她高兴:看来真的只是不甘心而已,能明白放下就好。 魏元:“……” 这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哈哈大笑的,真搞不懂女人。 ……嗯,不过没关系,反正他只要娘子高高兴兴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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