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碾,茶罗,茶笼子,琉璃茶盏,轻茶托…… 此刻摆在玉环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套齐全的唐时茶具。 起身迎了准时到达的秦明入座,与他寒暄两句,玉环便轻挽了袖,自一旁薄胎青瓷盆里仔细净了手,素手柔转,姿态古雅,将茶之一道漫漫演绎开来。 烤茶,碾茶,筛茶; 洁器,候水,淋杯; 终成汤花,均分杯。 秦明在一旁早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击节赞叹,喝一声彩,方才举杯嗅饮。 玉环含笑浅看,因一番茶事而起的寥寥心事,于这似熟悉似陌生的茶香之间,终渐渐虚化。 所有的悲伤,都会留下一丝欢乐的线索。 所有的遗憾,都会找到一个完美的角落。 世间之事,不过看开二字。 如今,她有一室安身,有一人相伴,亦有三五好友酬情,已将生活过得十分安和,如此平安喜乐,应再无所求。 …… 身处演艺圈,秦明不是没有见过美人,无论妆前妆后,或多或少,总有或明艳动人,或温柔可亲的堪称貌美如花的女子,愿意同他亲近。 他对美色的抵抗力并不算太弱。 但像玉环这样举手投足无一不美,轻言浅笑无一不引人的女子,他还真是头一次遇见。 其实,最初在节目录制现场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并没有太什么特别的感觉,除了难免对美人脸多看两眼,最多也不过觉得她于歌舞上天赋不错; 到了第二次在餐厅巧遇,寥寥几句谈话,他也只觉得她温婉有礼,知情识趣; 但这一次,秦明喝着玉环泡的茶,却实在品不出什么滋味。 看着她泡茶时如行云流水般美妙的姿态,他始知何谓‘满眼春娇’‘娉娉袅袅’,看着她抬腕执杯,抬眸与他笑道一声‘请’,他才真切体会到什么是‘眼波盈盈如秋水’‘声如黄鹂娇啼声’,再看眼前美人如玉端坐,飘渺萧索萦绕眉间,他方能了解几分‘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的意蕴。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 秦明心下兀自感叹,对面玉环已结束和他的闲话茶事,话锋一转进入主题。 她这次与他见面,主要是为了打听一下A娱公司在圈内的风评,顺带也了解一下秦明名下的工作室对琪琪的态度。 虽然目前她与他尚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但看他之前有心替她买单,打电话时又主动提出见面,那么,这会儿闲打听几句,他总该是愿意告诉她几句真话的。 秦明知无不言。 伴着清凌琴声,如此面对面静坐,秦明发现自己的视线几乎难以从她的脸上移开,无论低眉浅笑,亦或眼波流转,都再再吸引他的注目,简直要让他如毛头小伙子般难以自持。 这样的情景之下,他只想自己说出口的言语能更加动听,惹她惊奇;举手投足间的动作能更加潇洒,让她能多亲睐一秒,实在是无暇多顾及其他了。 一壶茶很快见底,玉环将泡茶器具收至一旁,取了身侧的礼品袋放至秦明面前,温温言道:“听说秦先生喜欢饮茶,这是我明前出游时自采的一点云雾茶,不是什么名品,炮制手法也粗陋,图个简单野趣,秦先生不要见笑。” “哪里哪里,”秦明忙摆手道,心下犹自有些意犹未尽,他接了茶,一边称赞几句,一边想着话题留人,末了道,“之前杨小姐说无意入圈当歌手,那不知对拍戏有没有兴趣?” “拍戏?”玉环想起之前夏立的那场街头哭戏,唇角微扬,“好奇是有些的……” 秦明就接口:“我眼下筹拍着一部戏,有个角色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演,想想你倒挺符合要求的,要不要试试?也算帮我个忙?” 听他说得这般殷切,玉环眉间不由微微一动,旋即含笑点头,应一声:“好。” 于是,又和她约了再见试镜的时间,秦明才站起身来,出言试探道:“送你回去?” 玉环盈盈起身,抚了抚裙,浅笑婉拒:“秦先生客气了,只是,等下还要见见李老师……” 秦明了然,提了外套和礼品袋在手,举步先行。 玉环周到地打了帘子,送秦明到茶室门口,笑道一句别:“秦先生慢走。” “好,好,你留步。”秦明也回个笑,目含柔情,又隐约带点意味深长。 玉环只作不见。 秦明的司机开车过来,替秦明打开车门,秦明往前两步,复又回头:“到时我让他来接你。” 玉环站在那里,浅笑颔首:“有劳。” 秦明遂满意上车,春风满面。 玉环回转身来,却有人从旁伸出一臂,一揽一收,将她牢牢锁进怀中。 玉环先是一惊,而后才放软了身子,任人拥着:“你怎么来了?” “他对你有意。” 抱住她的正是魏元,此时微微皱着眉,显然有些不爽快。 闻言,玉环只是笑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魏元双眸一黯,也没再多说。 ——总归,他不过是自荐枕席之人。 玉环先前说的要见李老师显然只是托词,这会儿对着魏元,就直白说:“要喝杯茶坐会儿还是就回去?” 魏元点点旁边一处小隔间:“陆掌门和陆馆长来了,我让他们见见你,认认人,回头有事我赶不及,也可找他们。” 玉环道好,又正了正容色,才在魏元的陪护下,进了小隔间去。 小间内陆八虎和陆战正排坐喝茶。 若说陆八虎因自身武痴属性,对于效忠某人十年就能修习心心念念的内功心法并不觉得难以接受,反而认为相当划算,那么,对陆战来说,就相对不那么容易接受了。 大概是很早就接替陆八虎掌管并发扬陆家武馆的缘故,他本身更倾向于将武之一道当成事业来做,比如开分馆,广收徒之类的,包括他委派弟子常驻剧组作武术指导也是为了帮武馆作宣传。 不过,他如今也已是不惑之年,一路走来,风风浪浪也经过不少,不是什么目光短浅之人,自然也能明白,自家武馆能有一部人人皆可修习的心法,是一件多么难得且幸运的事。 何况,这对他将武馆发扬光大的目的也并不相冲,最多只是成本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但想想这十年能换百年,就也还是划算的。 因此,对于此番跟着师傅陆八虎来见玉环,他的心态倒也放得很平缓,不似最初那般暗含排斥。 而对玉环来说,她自然不知道魏元因怕他自己不能时时刻刻保护她而生的忧患,就也不太能理解魏元为什么要让人家效忠于她。 毕竟,在这可将发誓一词随意玩笑的现世,所谓的效忠,又能有几分可信,几分尽心呢? 所以,她还是按她的理解,将陆八虎和陆战视作与魏元做交易的人。 ——毕竟,那心法严格算起来,还是属于魏元的,他之前跟她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宽慰她罢了。 既然沾了他的光,那么眼下,自然就需要给他撑面子。 待进了隔间,互相介绍问好,双方便于绕茶几摆放的软垫上正坐下来。 玉环敛眉肃目地给魏元添了茶,又将自己的软垫朝他挪了挪,且靠后两分,摆出一副小鸟依人的随侍样子来,从旁给他细细剥着瓜子花生。 魏元:“……” 娘、娘子,你怎么了? 陆八虎和陆战则一副恍然的样子:噢,这就是‘娘子’啊!真个温柔小意的娘子。 两人斜眼看魏元:果然是古武世家的弟子——应该是嫡传的吧,出世历练居然还带个照顾起居的美人! 这样想着,两人又忍不住再看一眼玉环:啧啧!这样可人的小娘子,可不得人捧在手心里? 难怪,难怪! 两人相视一眼,自觉什么都明白了:人魏小哥可真是豪气啊,随随便便甩个功法出来给姑娘找两个保镖! 唉,这人跟人啊,还真是不能比啊!两人不由齐齐叹气,哀怨地瞥一眼魏元,万万想不到,都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了,还要陪着人家小年轻玩一把浪漫! 魏元:“……” ——为什么总觉得大家都脑补了好多的样子? 除了跟不上脑补节奏的魏元,另三人的脑补都十分足够,陆八虎陆战觉得魏元的身份愈加深不可测,玉环则觉得两个陆家人的态度真是出乎意料地软和,于是,彼此的态度也就更加地客气有礼,一时也可算相谈甚欢,圆满会面。 …… 待陆八虎陆战告辞离开,魏元转头看了会儿玉环,趁着她摸不着头脑,一把抓住就亲:“娘子,再不要那样婉婉顺顺地挨着我,为我端茶倒水,我会忍不住的。” 被突袭的玉环:“……” ——知、知道了!说得好像你现在忍住了一样!……你手放哪里! 玉环没好气地推开他:“阿元!” 魏元‘噌’地收手,默默退开,低了个头,自觉在角落里盘腿坐了调息。 玉环:“……” 喂,要不要摆出这么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玉环皱皱眉,无奈看他独自待在角落里,不免又觉出一些心虚来。 哎,真拿你没办法! 玉环犹豫了下,只好又悄悄挪近一些去,安慰地亲了亲他:“阿元~” 被‘突袭’的魏元:“……!!” 魏元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才稍微静下点心来啊! 他睁开眼,哀怨地看一眼玉环:娘子,你就是故意的吧?! 奈何他的哀怨神情实在不符他一贯的人设,近距离见到的玉环丝毫没体会到他‘忧伤’的心情,反倒忍不桩噗嗤’笑出声来,且越想越好笑,终于哈哈笑倒在他怀里。 魏元:“……” 魏元一副无奈的样子,哎地叹口气,伸手将玉环抱个满怀,心里却早又随着她的笑声盛满了欢快的情绪,连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几分喜悦之意来。 娘子啊,娘子。 真是拿你没办法。 魏元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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