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拉着晏晏的手,柔声说:“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只是有的人,他不一样的地方更明显,有的人不一样的地方不能轻易看出来。 “今天,你看见陶陶叔叔身上和你不一样的地方,以后,也会有人看见你身上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 “遇到和自己不一样的人,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态度。有的人很胆小,害怕所有和自己不一样的人,所以他们会逃跑、甚至会攻击。但有的人很勇敢,他们会说,我看到了一朵不同颜色的花。 “晏晏,妈妈希望,你以后会做一个勇敢的人。即便遇到了那些胆小的人,你也不要在意他们对你说的话、做的事。因为你也是世界上一朵最特别的花。” 晏晏听得懵懵懂懂,但她幼小的心里已牢牢记住,妈妈说,她是世界上一朵最特别的花,她要做一个勇敢的人。 她跑到陶陶身边,拍着他的手说:“陶陶,你听见了吗?妈妈说了,我们都是很特别的花,所以你不要害怕我,我也不害怕你,好不好?” 陶陶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他眨了眨眼,唇边牵起一丝笑意,道:“好啊,晏晏,我们都是勇敢的人。” 小张内心充满了羞愧。 因为老板平时对他们很是严厉,他和同事们有时便会背地里拿老板的残疾开玩笑。说到底,他们也只是胆小鬼而已,只敢拿身体的不健全来攻击老板,以获取心理上的胜利。他却从未考虑过,老板会有怎样的痛苦,行走在社会上会遭受多少异样的目光。 小张看向陶陶的目光柔软了许多。 “发什么呆?快去开门。” 小张醒过神,老板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冰冷。 #那一瞬间竟然开始同情老板的自己有点蠢# #这位顾小姐是不是会洗脑好可怕# 踏进大门,锦娘已心生喜爱。 别墅共两层,顶层上一半是阁楼、一半是空地,空地处搭成了间玻璃暖房。室内呈五室三厅的格局,面积不算非常大,装修简约却温馨,家具成套,电器齐备,可以看出非常讲究。只是,似乎从来没有人住过。 她带着晏晏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但她反而有些紧张。 房子太好,租金恐怕不便宜。 她不动声色,故意将语气放得很淡,问道:“这房子还不错,不知道租金多少?” “八千。” “八千?”锦娘讶异,这有些太便宜了。 陶陶双手交叉,胳膊搭在轮椅扶手上,表情倒是很平静。 锦娘眼神有些探究:“陶先生出的价格很便宜,连我都觉得这房子不止这个价格。是这里出过什么事吗?” “新房,没住过人,空置着有些浪费,干脆租出去有些人气。” 陶陶目光落在晏晏身上,语气不自知地柔和了几分:“你们也合我眼缘。” 锦娘下意识地将晏晏拉近自己,笑笑道:“那我就多谢陶先生了,不知什么时候可以搬家?” “随时,签了合同我就把钥匙给你,想换锁的话随意。” 锦娘也干脆利落,拿出齐信芳替她准备好的租赁合同,当场便与陶陶签字。 月租金八千,租期三年,押一付一,房屋质量问题由陶陶负责,锦娘要确保租住期间爱护房屋及屋内设施。 陶陶让小张把钥匙给锦娘,收起合同便离开。 锦娘这时脸上才露出真切的笑容,她蹲下身,鼻尖碰碰晏晏的鼻头,道:“晏晏,以后我们就要住在这里了,喜不喜欢!” “喜欢!”晏晏缩着脖子直笑,“这是陶陶的家,以后是不是可以天天和陶陶一起玩?” “陶陶?”锦娘一愣,然后哄道,“陶陶要工作呢,妈妈以后问问他,如果有时间,就让他和晏晏一起玩。” 小张一路开车,将老板送回住处。 陶陶身上的气氛似乎又回到了以前,他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象,侧脸瘦削,显得格外冷硬。 小张偷偷通过后视镜瞄了他几眼,仍旧不敢主动开口,几乎要怀疑之前看到老板与那小姑娘说话的景象是他的幻觉。 陶陶现在也住在城东,比翠云湾更偏一些,也是一栋别墅。 小张已经开车离开,他自己转动轮椅,从门口的斜坡一直推进门。 “少爷回来啦。”一个中年保姆对他笑笑,然后小跑到二楼一个房间,向里面的人说了声。 房间里立刻走出来一位中年妇人。她一边下楼,一边笑眯眯地说道:“陶陶,今天下午,怎么样啊?” 她问完话,小心翼翼地留心着陶陶的反应,生怕他会生气。 出乎她意料的是,陶陶竟平静地点了点头,答了句:“租出去了。” “啊?租、租出去了?”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脸上又是惊讶又是喜悦,还夹杂着几分担忧。 陶陶转着轮椅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道:“妈,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陶夫人眼睛一红,立刻转过头,把他的手甩开,故作轻松道:“行了,谁担心你了。快去换衣服,准备吃饭。” 陶陶一离开,她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保姆也抽了抽鼻子,在一旁安慰她:“太太,这是好事呀,别哭了。” “是,是,我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啊。”陶夫人泪中带着笑,“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要走出来了。” 那件事,是整个陶家不能触碰的伤口。 五年前,陶陶还没有受伤,健康开朗,意气风发。 当时,他在长相俊朗,凭自己的能力闯出了些成绩,在圈子里是有名的青年才俊,是多少女性倾慕、男性嫉妒的对象。 谁也没有料到,他竟会遭遇飞来横祸。 那年,他与圈里几个少爷小姐们一起去野外登山,却不知怎么的摔下来,左腿骨折。因为地处偏远,救治不及时,发生了感染,最终只能截肢。 自此以后,陶陶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已经同他订婚的虞家小姐也立刻悔婚,陶陶还在医院时,她就跑去国外,陶家和虞家几乎因此断绝了来往。 翠云湾里的别墅就是陶家预备的新房。因为这事儿,婚礼没了,新房便空在那儿直到现在。家里人说起过两次,说要不要把房子卖了,免得总让人想起伤心事,陶陶却反应激烈,连听都不愿意听,之后便也没人敢再提。 直到今天,陶夫人的闺中密友桑家夫人向她打听那一片的房子,她才又想起来。 由于事情已经过了几年,陶夫人与桑夫人的关系极好,她才试探着让儿子看在她的面子上去一趟。 没想到真的成了!更难得的是,儿子会主动安慰她了! 陶夫人恨不得立刻谢遍满天神佛。 她擦擦眼泪,赶紧上楼同桑夫人联系,她现在是真好奇,到底租房子的是什么人,竟能让儿子有这么大的变化! 晚饭时,陶陶来到餐厅,饭桌上已经摆满了菜,陶夫人和保姆两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笑意。 陶夫人看见他,笑道:“陶陶,准备吃饭了,你爸今天和老桑在外面有事,我们不等他们。”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陶陶的妹妹陶然出现在餐厅里。 她眼睛一亮,扑上桌,拿手指拈了一只凤尾虾塞进嘴里,感叹道:“天啊,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丰盛!” 陶夫人在她后脑勺上轻拍了一巴掌:“洗手去!筷子就摆在手边,偏要用手抓,一点都不淑女。” 陶然耸了耸肩,吐着舌头溜走,回来后坐在陶夫人右边,又问:“妈妈,快说啊,今天到底怎么了,突然做这么多菜,我的减肥大业又要夭折了。” “哪有什么事,想吃点好的就多做了点。”陶夫人瞟了一眼陶陶,见他依旧平静,不经意般提到,“哦对了,你哥在翠云湾的那栋别墅租出去了。” “咳咳,”陶然差点呛到,瞪着陶陶道,“哥,你竟然同意了?” 陶陶微蹙眉头:“好好吃饭。” 陶然才不怕他的冷脸,嬉笑着问:“哥,你不惦记‘虞美人’啦?”“虞美人”是圈子里有些人给那人起的外号。 “我一直没惦记。” “那当初,爸妈说把别墅买了,你怎么死活不肯?我还以为你为情所困,一定要留着那婚房,等待着某一天她还会回来。” 陶然两手一抬,同眼神一致对着斜上方45度,似在远望。 “你又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陶陶把虾往她面前推了推,道,“两个原因,一是留在那儿让虞家记着,他们家出了这个女儿,二是房价会涨,留着升值。” 陶然撇撇嘴,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解释:“你当初怎么不解释,我们稍微一提你就跟要疯了似的。” “因为那时候,这些事总会让我想到我少了一截腿,我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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