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 林清清和顾安安下了车, 拿着各种证件穿过了深城通向港城的关卡,有一个漂亮时髦的女子正站在黑色锃亮的轿车前冲他们招手, 林清清扯了扯边上的顾安安,兴奋地朝着那个女人喊道。 那个穿着一套白色小西装裤的女人正是林清清的小姨宴娇。 “顾小姐,很高兴你愿意赏脸来港城考察我的工厂。”宴娇摸了摸外甥女的脑袋,亲切地笑着对顾安安伸出手, 态度尊敬中又多了几丝亲和随意。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可不是一般的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对方手里有她最想要的乳膏的秘方, 同时她的未婚夫还出身显赫,现在港商想要扩宽内陆的市场,离不开那些上位者的支持。 宴家是大家族,她姐姐嫁的林家也不赖, 可是商人都是和气生财的,多一份势力, 没人会拒绝。 “我定了望粤楼, 那里的粤菜最出名, 尤其是一些滋补的羹汤,对女孩子最好不过了, 现在时间刚刚好,我们先吃饭, 有些事吃饭的时候边吃边谈。” 宴娇打开车门让顾安安和林清清坐后座,自己则是坐到了前头副驾驶的位置,然后和司机说了几句,车子就缓缓开动了。 这时候的港城发展的可比内陆好多了, 随处可见十几层高的高楼,甚至还有更高的,车子行驶在马路上,透过车窗随处可见来来往往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林清清也还是第一次来港城,忍不住拉着顾安安的手惊呼连连。 顾安安对于那些景致到是没什么兴趣,毕竟后世更繁华的也没少看,配合着林清清欢呼雀跃的时候,也没忘了偷偷观察坐在副驾驶的宴娇。 顾安安并不算是一个胸有大志的女人,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对于她来说什么都比不上有家人,和家人幸福的生活来的重要,在事业和家庭上,她着重考虑的就是家庭。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她好不容易得来了重生的机会,不想着大放异彩,不想着和顾丽一样借着先机的机遇赚取大量的财富,那简直就是浪费了老天爷对她的这番偏爱。可是对于少部分人而言,钱或许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顾安安现在也不缺钱。 首先翠花鸟给了她一大批宝贝,她只是变卖了其中一小部分金块,折现后买了几块地,几间房子铺子,光是这些房产收来的租金就足够她生活。 其次她是水木大学临床医学的高材生,毕业以后就能分配到大医院成为医生,福利好,待遇高,撇去几十年后可能爆发的医患矛盾不谈,医生一直以来就是一个享有极高社会地位的职业,有这样一份工作,她也不会缺钱。 现在她有的一切都足够她潇洒挥霍好几世了,顾安安并不是一个重视物质的人,所以也从来没有想过再做一些什么,顶多就是有钱攒起来买房然后出租,省心又省力。 就是这样胸无大志,偶尔熟人想着来买玉容膏就做一点赚外快的顾安安接到了林清清的电话,说她那个身在港城,从事日化产业的小姨对她做的乳膏很有兴趣,十分诚心的想要和她合作。 现在那几份秘方在顾安安手里其实也没有派上太大用场,顾建业和余坤成最熟悉的就是运输业,来到首都安顿下来后现在正四处考察,准备摸清楚状况后看看他们计划的私人运输公司在这个大城市是不是有市场,根本就没想过插足自己完全不熟悉的护肤品领域。 顾向文和顾向武一个从政一个从军,想来也是不会接触这样的行当了,顾安安自己又懒散,除了偶尔做点自己用的,零散卖的,这样好的秘方几乎没有用武之地,顾安安想想也替发明这个方子的人亏得慌。 因此在林清清再三的劝说下,她还是请了假来了港城,就想着考察一番林清清的这个小姨,看看是否有合作的可能性。 宴娇算年纪也已经四十左右了,可是因为保养打扮得宜,看上去也就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听着林清清一惊一乍的声音,宴娇扭过头看的眼神都是包容宠溺的,显然对于这个外甥女十分疼爱。 顾安安知道一些林清清姥姥家的情况,她妈是大姐,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眼前的这个宴娇是最小的,几乎从小就是宴桥一手带大的,对于长姐的感情十分深刻。 宴娇十二岁的时候,那时候政策还比较宽松,常常会有华侨回国探亲,当时宴家的一个当初乔迁去港城的近亲来家里探望,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人小鬼大的宴娇,因为自己没有孩子,就求着过继了她,带着她一块来了港城。 宴娇现在有的这一番产业,一部分是自己拼搏得来的,还有一部分就是从长辈那里继承来的。 作为接受过最新潮的教育的人,她享受恋爱,不喜欢婚姻的束缚,又因为养父母过早的去世,也没人盯着她完成终身大事,也就一直单到了现在。 思想开放的宴娇在某些方面又十分保守,那就是不接受未婚生子,这也是她历经那么多任男友,男朋友足迹遍布中英法美却没有一个孩子的原因。 不过她本身又还是很喜欢孩子的,又因为对长姐的亲近,对于长姐的几个孩子疼爱了许多,尤其是林清清,要不是怕林家的长辈不愿意,她都想着学着养父母,把清清过继到自己的名下。 顾安安观察宴娇对于林清清的态度也有自己的考量,毕竟她和这个宴女士一点也不熟悉,两人之间沟通的桥梁就是林清清,要是她对于林清清的态度只是一般或是表面上的功夫,她自然要重新考量两人合作关系。 大约一个小时的功夫,几人终于到了望粤楼外,望粤楼是一座装修古风的餐馆,外头停的都是小轿车,看样子档次不低。 顾安安和林清清都没有尝过正经粤菜的味道,都有些期待,,三个人很快在门口穿着红色旗袍的女迎宾的招待下往里头走去。 宴娇定下的是一间小包厢,大堂里相对的又热闹了些,毕竟洋人也很少来吃粤菜,来这里就餐的更多都是华人,劝菜劝酒的声音多,免不得就稍稍喧哗了些。 “砰——” 几个人经过一间包房的时候,突然被他那声猛地关上门的撞击声给吓到,心里暗自腹诽了一句,出门在外和气生财,也没了和那间包房里鲁莽的客人计较的意思。 “乔小姐是怎么了?” 那间屋子里坐着好几个大腹便便吞云吐雾的男人,对着那个抵在门口,脸色不太对劲的女人问道。 问话的是一个模样儒雅,体态微胖的男子,话语虽然温柔,眼神却有些严苛的刮了那女子好几眼,显然对于她刚刚失礼的行为也十分看不上。 “我忽然想起来似乎落了东西了。” 那女子的眼神有些涣散,紧紧掐着掌心才让自己清醒一些,冲着里头的几个男子媚笑了一声,娇滴滴地说道。 说着还回到原本自己的座位,弯下腰仿佛是想着在位置旁找到自己落下的东西。 “啪——” 因为弯腰,免不得屁股就高高撅起了,一晃一晃的,还因为穿着的是高开叉的旗袍,行动间还露出一截白嫩的大腿,让人忍不住看的牙痒痒的。 这个叫乔笙的女人是这群男人里一个姓沈的老板的外室,据说是从内陆逃出来的,逃出来的时候已经不算特别年轻了,只是因为和沈老板似乎算是旧故,加上模样好又保养的细皮嫩肉的,两人半推半就的也不知道是谁主动就搞在一块了。 现在年纪上去了,保养的再好也没有年轻小姑娘招人稀罕了,也就是仗着那一分风骚入骨的风韵,和那炉火纯青的床上功夫,才不至于彻底失宠,沈老板的客户里有喜好这一口的,和他打一声招呼也能享用这个女人,因此虽然尊称一声乔小姐,所有人都没那她当回事。 被揩了油的乔笙,或许说是沈荞满脸屈辱和憎恶,只是因为弯着腰,披散的头发挡住了她此时的表情,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心情,媚笑着摸了摸边上那老男人肥硕的大腿,直接豪迈地坐在了他的怀里,惹来一屋子男人的叫好。 沈老板也觉得她给自己长脸,给了她一个做得好的眼神,沈荞原本已经要离开了,可是因为刚刚的那个小插曲干脆又黏在了这个地方,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来者不拒,直到把自己灌的烂醉如泥,被多少人上下其手都不清楚了。 那个小丫头,不是当初跟着那野种来过萧家的女孩,她怎么会出现在港城,萧敬宗,萧从衍,他们把她害的好惨啊。 沈荞红着眼眶,旁人只当她是喝了太多的酒,谁也不知道此事她心里巨浪滔天的恨意。 ****** 顾安安在港城耽搁的时间不算长,宴桥对于和她的合作是十分真心的,没有耍什么手段,一来是估计林清清,二来也是估计顾安安背后的萧家,开出来的条件已经让顾安安十分满意了。 合同商定顾安安出方子占股49%,不参与公司事务但是拥有决策权,宴娇出资一百万占股51%,拥有公司的管理权,工厂必须设立在内陆,顾安安有权查看所有财务报表......零零碎碎列了三十多条规则,双方的律师都确定无误后就签订了合同。 一百万不是一笔小数目,宴娇手头上暂时也没有那么多的流动资金,她还需要一段时间筹措,顾安安和林清清还有自己的课业,最后一天大采购结束后就提前离开,至于宴娇,她会在资金筹措完后赶回内陆。 她这样的算是港商才大陆的投资引进,上头如果有关系各项手续都是十分好办理的,尤其现在上头出了改革开放的政令,正是最欢迎这些境外投资的时候,有了宴娇这层身份,两人的工厂和产品在内陆一定能够享受政策的大开绿灯,这一点也是顾安安比较满意的地方。 宴娇一看就是女强人型的,偏偏她又懒散,不动手不动脑就能有钱拿,简直就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 “新娘子真漂亮。”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萧家的老宅院一扫以前的寂静和荒凉,打扫的焕然一新,到处贴着大红喜气,挂着红色的绸布,看上去就是一片红彤彤的海洋。 因为是在黔西举办婚礼,干脆就拿萧家的老宅当做出嫁的娘家,然后在军政大院的小洋楼举办婚礼,此时就是萧从衍来迎亲的时候。 现在也不兴大红盖头,白婚纱倒是在一些大城市刚刚时兴起来,可是款式都太丑,顾安安也看不上,她干脆就请顾丽帮自己设计了一身。 别说顾丽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在和顾安安的商量下,一身大红色的改良式旗袍礼服就出来了。 旗袍的款式顾丽参考了后世的气质女性柳师师婚礼上的那件潮绣裙皇的设计,还特地去了潮汕地区找了几个精通这门技艺的老绣娘耗时一个月精心绣制。 大红色的绸缎,金银线镶,色彩艳丽却不杂乱,纹路浮凸似的那些龙凤纹饰仿佛活了过来,耀眼夺目。 顾安安的头发配合着这套喜服盘了一个精致的发髻在脑后,用上了翠花给的那些嫁妆里自己最喜欢的一个翡翠宝石篦子,以及一对高冰种的翡翠耳环,看上去富贵逼人,略显浓艳的妆容减淡了一些稚气,多了几分成熟和韵味,美艳不可方物。 她手上戴着的手镯是萧家的传家宝,通透碧绿的贵妃镯,当初传给了萧从衍的生母,后来她死后,萧老爷子就给守了起来,沈荞曾经向萧敬宗讨要了好几次,都被萧老爷子严厉的拒绝了,现在这镯子又到了顾安安的手里。 顾安安在几个傧相的搀扶下出来的时候,萧从衍都看呆了,心脏砰砰砰跳动的声音,感觉都快要从胸口跳出来,即便是在越缅边界,面对穷凶极恶试图突破边线的敌国匪贼,他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 “我漂亮的妹妹就交给你了。” 顾向文那就是个千年男傧相,他都已经算不清自己到底参加了多少场婚礼了,没有一场婚礼的新浪是他。 现在妹妹也嫁人了,看着弟弟和弟妹高高凸起的肚子,顾向文忽然也萌生了赶紧找一个对象的心情。 和萧从衍说话的时候,视线不自觉地和站在妹妹身边的林清清对上,两人相视笑了笑。 说来还挺有缘分的,对方似乎也当了许多次的女傧相了,说来也奇怪,林家家世好,林清清的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出众,追求她的人应该很多吧,怎么在妹妹嘴里从来就没有听到过关于她感情上的事,难道和他一般眼界太高,亦或是缘分未到。 顾向文不承认自己是前者,自然也当林清清和他一般,还没遇到自己的缘分,或是遇到了,只是还没察觉。 那样幸福登对的一对璧人,躲在角落里的沈荞看的眼睛都红了,她哆嗦着手,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去,刚露出一个暗黑色的手柄,就被人按住,吓得她脸色惨白的往边上看去。 “妈,你去自首吧。” 一个高瘦的青年站在沈荞的身边,此刻所有的人都看着新郎和新娘,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发生的这一幕。 “从......从深,儿子,我的儿子......” 眼泪说流就流,沈荞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了,似乎在她开枪误杀了萧敬宗逃去港城后,他们母子就分别两地了。 在港城的那些年,除了对萧敬宗的爱与恨,对萧从衍的嫉妒憎恶,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就只有这个尚且年轻的骨肉。 萧从深比以前更消瘦了,只是精神有不错,眼底也没有抑郁阴暗,有的只有光明和澄澈。 看着这样的儿子,沈荞是既心疼又心酸,凭什么萧从衍就能得到萧家的一切,现在还幸福的迎娶美娇娘,而她的从深这些年却一直默默无闻,看看他今天的穿着,最普通的棉布衣衫,鞋子还是乡间手作的布鞋,看上去和普通乡下青年没有任何区别,自己不在的日子,他过的到底都是什么日子。 沈荞替自己的儿子抱屈,可是萧从深却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有多难熬。 萧敬宗死后,他就离开了平南市,找了一个偏远的山区,在那里当了一个小学老师,远离所有认识他的人,面对着一群单纯活泼的孩子,他觉得自己的烦恼顿时就少了大半,他不用再去想自己带着原罪的出生,不用再去想父母辈的恩恩怨怨,也不用再去想该用什么样的面目面对哥哥,面对爷爷。 他知道自己能顺利的离开还是因为爷爷在背后插手了,自己这些年的生活爷爷也都是知晓的,这趟来也是因为爷爷通知了他哥哥要结婚了,他觉得自己要是出现在婚礼现场哥哥估计会不高兴,可是还是忍不住过来了,就想着在边上偷偷看看,可是没想到却看到了那个消失了许多年的女人,杀了他爸爸的妈妈。 “收手吧。” 萧从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服这个执拗的女人,他赌得是对方心里对他这个儿子还有那么几分疼爱。 “我结婚了,是个很好很善良的姑娘,我们有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长得活泼可爱,小的是妹妹,刚出生两个月,大一点的是哥哥,已经两岁了,会跑会闹,还会叫爸爸妈妈,过些日子,我会教他叫奶奶。” “妈,你去自首吧,我会带着孩子们去看你,别在做错事了,算我求你了,好吗。” 萧从深语带哽咽,亲生母亲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件事最受伤的就是他这个夹在中间的儿子,大哥还能厌恶她,可是他呢,他连厌恶的资格都没有,眼前这人千般坏万般坏,却是对他最好的母亲。 “如果你还不收手,那你这枪就先从我身上打过去吧。” 他握住沈荞的手,沈荞的手正放在那枪柄之上。 “啊——” 沈荞看着这个儿子,眼前又浮现起了当初萧敬宗挡在萧从衍面前,血花喷溅的一幕,崩溃的松开手,直接蹲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离得近的诧异地朝两人站着的地方看来,不懂大喜的日子为什么会有人哭的那样惨烈,要不是年纪对不太上,都会以为是不是被新郎官始乱终弃的女子来闹场来了。 好在鞭炮声响亮除了离得近的没人发现这里的动静。 萧从深就在边上站着,等着沈荞哭够了,哭累了,递给她一条手绢,搀着她站了起来。 “我想在离开之前见见我的小孙子和小孙女,你一定要带着他们来见我。” “好。”萧从深温柔的应了一句。 “我想要在自首前去你爸爸的坟前拜一拜。” “好。”萧从深再次点头答应。 “我想再听你多叫我几声妈,把这些年错过的都补上。” “好。” 她还是那个坏女人,她恨萧从衍,恨生下她的那个女人,可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愿意收手了,这么些年,为了活着回来,她太累了。 ...... 两人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俩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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